萧景翊跟着苏沐瑶来到漆河的木桥边,这座木桥横跨漆河,由粗壮的原木搭建,稳稳当当。桥的两侧设有齐腰高的木栏,经历岁月的打磨,依旧坚固可靠。
苏沐瑶率先踏上木桥,步履轻盈:“萧公子,木桥十分结实,放心走吧。”
萧景翊跟上,河风带着水汽拂面而来,撩动苏姑娘的发丝。萧景翊微微侧身,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她的脸上,心也跟着微微一颤。
“其实我早看到河对面的窑场,本可以自行过去,想体验一回和你一起过桥的感觉,才站在河边等你。”
又是隐晦的表达,常言道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苏沐瑶认为自己不能再逃避,必须面对。
她停下脚步,直面萧景翊的目光:“萧景翊,你总是给我说些奇怪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萧景翊很想在这一刻向苏姑娘言明,想到恐怕她的心里还没忘记顾言卿,还不是直接表白的时候。于是自顾向前走,边走边说:“等你忘了顾言卿那小子,本公子再向你言明。”
苏沐瑶对着萧景翊的背影“哼”了一声,跟在后面继续过桥。
桥下河水潺潺,映照着两人的身影。苏沐瑶在心中告诫自己:“何必想那么多?把他当作远道而来的朋友看待即可。”
穿过木桥,来到窑场门口,张伯已在那里等候,见大姑娘带着一名衣着不凡,浑身贵气的陌生男子前来,甚是好奇,迎上去问道:“大姑娘,这位公子是?”
没等苏沐瑶回答,萧景翊凑上前说:“鄙人姓萧,是苏姑娘在青云馆的同窗好友,来耀州玩耍,对窑场十分好奇,便要求苏姑娘带我来窑场走一趟。”
张伯听说过大姑娘在汴京求学的地方,听人议论,能进青云馆的都是世家子弟,难怪眼前这位公子气度不凡,恐怕是汴京城拥有显赫地位人家的公子。
张伯不由变得恭敬客气起来:“公子远道而来甚是辛苦,就让大姑娘好好陪您在窑场到处瞧瞧。只是窑场里不是泥就是土的,再就是窑火气,只怕污了您的眼。”
苏沐瑶对张伯的表现很不满,却不想怨张伯,只好将情绪发泄在萧景翊身上:“萧公子金贵,苏家窑场这等粗鄙之地岂是你该来的地方?还是赶快带着你的小厮远离此地为好。”
萧景翊听出苏姑娘的情绪,为了让她高兴,向张伯说:“老伯此言差矣,女娲娘娘造人是用泥土捏成,你我的祖先出身泥土,我又岂会介意?本公子来既想看一看窑场的工匠如何让泥土拥有生命,也想瞻仰一番耀州窑出淤泥而不染尘埃的过程。”
听了这话,苏沐瑶心情好了许多,心想:“萧景翊这家伙还挺会说,让人听了怪舒服的。”
张伯更是佩服:“公子不愧是京城来的,几句话说得窑场仿佛是宝地一般,呵呵……”
苏沐瑶故意向张伯叮嘱道:“他这人本就爱自夸,您再多夸他两句,恐怕明日他那双眼睛只会盯着天上瞧,眼里根本没我们。”
萧景翊辩解道:“谁说的?我的眼里谁都可以没有,耀州窑,还有苏家窑场,再就是制作六出花口盏的人,我必须放在眼里,更需放在心里。”
这家伙总是不明说,暗戳戳地用话语表达,苏沐瑶懒得再理会,径直走进窑场。
萧景翊赶快跟上,他打算回汴京前在苏姑娘的心里埋下一粒种子,因这粒种子,苏姑娘会渐渐忘记顾言卿,然后种子会慢慢发芽成长,等他再次来到耀州,与苏姑娘的关系便可水到渠成。
张伯目送着萧公子的身影,叹道:“京城的公子就是长得气派,难怪夫人当初要把大姑娘送到京城的青云馆。可惜啊!苏家倒了,重担落在大姑娘身上,想留在京城嫁给世家公子根本不可能,真是委屈了大姑娘。”
楚儿和影驰一直跟在姑娘和萧公子身后。楚儿一边走,一边用手指计算着什么。
影驰好奇,凑近小声问:“你在做什么?”
楚儿低声答道:“我在数你家公子向我家姑娘隐晦表达了几次?”
影驰说:“别算了,我都记着呢,四次。”
“哪四次?”楚儿想印证是否与自己记得一致。
“第一回在萧家别院,公子竟然把重金淘到的唐代胭脂盒要送给苏姑娘;第二回是昨日吃咸汤面时;第三回是在木桥上;第四回就刚刚,在窑场门口。”
“跟我算得一模一样,只是我不知你家公子竟然想把那么贵重的玩意儿送我家姑娘?如此看来你家公子肯定喜欢我家姑娘。”
已如此明显,影驰也瞒不下去,点点头:“我和你的想法一致。”
“你昨日还说不清楚,今日却跟我想法一致,只怪你家公子现在话里话外都不带掩饰的。”楚儿不由担忧起来,“可瑞宁郡主喜欢你家公子,她怎么办?”
“这有什么难的?我家公子未来怎么着也得三妻四妾吧?瑞宁郡主肯定是正室,只能委屈你家姑娘做个妾室。”
“我家姑娘才不愿给人当妾室,你还是回去好好劝说你家公子,别再打我家姑娘的主意!哼!”
楚儿生气地说完,跑去耳房给姑娘准备茶水,再说还要招待萧公子。
影驰无奈摇头,自语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苏沐瑶准备先去马蹄窑那边瞧瞧,按照她的预估,素坯也该烧好。
刚走了一半路,张傻子迎面过来,见东家身边跟着一位陌生的公子,先疑惑后笑呵呵地上前说:“呵呵,东家,一早邢师傅让把窑火灭了,等热气散得差不多,再开窑。”
苏沐瑶说道:“我知道了,等开窑时到坯房唤我。你这会儿要是没事,陪我身边这位公子在窑场各处走走,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
萧景翊哪里乐意:“我远道而来应是窑场的主人陪我才对,怎么能让一个烧窑的伙计陪?”
“我好不容易搞到一个摊位,需多做些精品售卖,哪有时间陪你?还请萧公子谅解。”制作精品不过是借口,不想再陪着萧景翊,听他说些表达隐晦情意的话,徒增烦恼才是真。
萧景翊很快找到理由:“我在汴京时去过官窑,窑场的布局都差不多,也没什么好参观的,倒是拉坯从未尝试过,不如跟着你学学?”
苏沐瑶不好再拒绝,点头答应。反正拉坯时需心静,萧景翊的话肯定会少些。
公子和苏姑娘去了坯房,影驰不愿前去打搅,对张傻子说:“这位兄台可有空?”
“干什么?”
“带我在窑场转转?”
张傻子挠挠头,爽快答应:“走吧。”
来到坯房,顺子正在拉坯。
萧景翊不想有第三人在场:“我刚观察过,有好几个坯房,既然里面有人,不如我们去隔壁的坯房?”
“若萧公子嫌人多,可以去隔壁,我习惯在这里。”苏沐瑶说完,穿好围裙,挽起袖子,在坯车前坐下。
萧景翊无奈,只得随她:“好吧,你既喜欢在这间坯房,我陪着你。”
萧景翊看到有个小木凳放在一旁,过去拿了,放在苏姑娘身边坐下:“我在一旁学习,你尽管动手操作。”
为了避免对方说话,苏沐瑶叮嘱道:“拉坯需心静,不许打搅我,要一直紧闭嘴巴。”
“遵命,保证一句话不说。”
见萧景翊被哄住,苏沐瑶很满意,开始启动坯车,双手沾泥,专注地揉捏陶土。随着坯车的旋转,陶泥逐渐成形,泥坯在她的指尖下缓缓升起,细腻而光滑。
萧景翊目不转睛地盯着,心中暗自惊叹她的技艺。坯房内静谧无声,只有坯车微弱的嗡嗡声。
萧景翊忍不住轻声赞叹:“真是巧夺天工!”
苏姑娘没有理会,他只好继续闭嘴。
顺子拉完今日的任务,将做好的素坯放在架子上,来到姑娘身边请示道:“姑娘,昨日牛已买回,正在耙池旁拴着,可咱们窑场的陶土快没了,需买些回来。”
苏沐瑶边拉坯边说:“你今日去趟黄堡镇,向黄伯伯说一声,让他派人送些陶土来,需要银子去找楚儿。”
顺子爽快地答应着:“哎!我这就去!”
出去之前,瞧一眼姑娘身边坐着的公子,相貌端正,气度不凡,只是脸上的神情看上去似有疑惑和埋怨。
待顺子出去后,萧景翊说:“不是可以边说话边拉坯吗?为何骗我?”
“你要不信,去旁边试试,若能边说话边拉坯,就算你厉害。”
萧景翊还真挽起袖子,来到刚才顺子用过的坯车前坐下,拿起一块泥稳稳甩在车盘的中央,学着苏姑娘的样子用脚踩踏着坯车,启动后开始学着拉坯。
陶土在他手中却似一头倔强的小兽,完全不受控制。他刚轻轻用力,想把陶土拔高,这边却“噗”的一声,陶土歪向一侧,像被霜打了的茄子,瘫软下去。萧景逸忙调整手势,想将它扶正,结果用力过猛,可怜的陶土直接从坯车上飞了出去,“啪”地摔在地上,碎成几瓣。
苏沐瑶心里偷笑,并不去理会,继续认真拉坯。
萧景翊微举着两只泥手,起身又来到苏姑娘身旁。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苏姑娘的双手,那双手仿佛拥有神奇的魔力,只要她的指尖轻轻地搭在陶泥上,陶泥便会听话地一点点升高、延展,逐渐有了规整的模样。她的动作轻盈而又流畅,如同在弹奏优美的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