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磅人物登场。
傲木嘎来了。
他年十六,身体却像长了一万六千年似的,若用诸如“巍峨”或者“彪形”什么的来形容他,会让人笑话太过文绉绉。崔狗儿说,每每跟他走在一起,总是提心吊胆,总是错觉他的脑袋随时都会撞破天。
傲木嘎嘎嘎笑着,笑着往前冲,一路鸡飞狗跳。然后不由分说抓起崔狗儿、另一手抓木香沉,老鹰捉小鸡似的跑了。脚尖都着不了地、好比腾云驾雾的崔狗儿回头对龟酸一种喊:
“尽管护送四小姐回去,不用管我,我上天去啦。”
“狗儿,我在床上等你。”胡姬凶巴巴地吼着,但不敢追过去,她早就领教过傲木嘎的一根筋。傲木嘎那一根筋可不管你是安庆绪的妹妹,还是奶奶,惹他不高兴,他爹沃汗都得跑乡下躲三天。
“焦香,脆爽,多汁。”龟酸三种捡到一个烤鸡蛋,整个塞进嘴里,“学会这手艺能娶三妻四妾。”
“核不能吃。”龟酸五种温馨提示。
“鸡蛋有核吗?”
“跑调了。壳,壳不能吃。”
“你懂个串串,壳是烤鸡蛋的灵魂,烤酥了的。”
崔花雨对龟酸一种说:“难得好日子,跑马去?”
“难得好日子,跑马去。”
龟酸三五种说:“一起去,边跑边唱。”
胡姬吼:“我呢?”
龟酸一种说:“二四六种来了,这就让他们护送大小姐回府。”龟酸二四六种是来了,泡妞来着。
胡姬吼:“你们胆敢徇私舞弊?”
“绝不,否则教他们一个个断子绝孙。他们就是专程保护大小姐来着。”替人家发完誓,龟酸一种又压低声音:“其实大小姐就算是用脚后跟也看得出来,龟们是站在您这边的。”
“算你识相。改天让狗儿给你们加工资。”
“这种事不能让他知道。”
“有一种风叫做枕边风,听说过吗?”
龟酸一种摇头,一直摇,停不下来了。胡姬吼:
“喊人去啊。”
傲木嘎一行人来到了都督府宴会厅的傲哥房。哥是傲哥,也通“格”,所以傲哥房就是傲木嘎兄妹俩专享的豪华包厢。
又一上流社会。
人刚到,便有一群丫鬟围上来,洗手洗脚洗脸。如果客人有时间,她们也会帮忙洗澡。若非崔花雨拦着,崔狗儿早就为大三包添上这一项服务了。这一项服务一上,没有收买不了的人。
两只少女狗乖巧地坐在里边,它们知道亲爱的傲哥有吃夜宵的好习惯,而且正是这个点。傲木嘎深情地吻了它们一嘴,然后说:
“烤全羊,净重三百斤,四人俩狗刚刚好。”
人高马大,声如洪钟,让人耳鸣。耳鸣还好啦,最怕眩晕。当羊上桌之后,木香沉好一阵眩晕。
傲木嘎是个实在人,三百斤就说三百斤,换作崔狗儿,六百起底。不过要说这是一头大老虎,木香沉也会信。只要将羊角拔了,就是一头大老虎。虎头正对着木香沉看。其其格轻言细语地问:
“香哥喝酒吗?”
木香沉正要推辞,崔狗儿从桌下踢来一脚,并说:
“都是自己人,必须会喝。”
其其格一听,便和风细雨地请走了丫鬟,又温文尔雅地拿过酒壶,看来要亲自伺候心上人喝酒了。傲木嘎叫:
“妹妹。”
“吃你的去。”
“有句话想问你。”
“就一句。”
“你今儿是不是有病啊?”
无法无天了都,换在平时,其其格马上就会用羊头堵死傲木噶的嘴巴,但今儿有香香在呢。死也得忍住。傲木嘎又说:
“好你个大大咧咧的男人婆,平时比本嘎还要霸道几分,今儿怎么了?沃汗的十四姨太给你好处了?不然你学她那鬼样子?扭扭捏捏,花枝招展,信不信本嘎一把火将你烤了吃掉?”
“人是会变的。”
“被狗咬了?不至于啊,咱家的狗多健康啊。”
“人家是爱上香哥了啦。”
该羞涩时羞涩,该豪放时豪放,正如桌上的那一道小葱拌豆腐,一清二楚。这下世界大乱了。就连崔狗儿也有点反应不过来。木香沉就不必说了,他实在不知道该干吗好,只能找狗勾兑。两只少女狗汪汪汪地冲他笑了,满满的幸福感洋溢狗脸。好像在说,晚上留下来一起睡啊。
解铃还须系铃人,傲木嘎接招了:“爱就直说啊,还装什么装?明儿就嫁,傲哥亲自替你操办。”
“傲哥,你怎么能这样子嘛?”其其格又害羞回来了。
“瞧瞧,又开始装了,难道要等后天啊?”
无法无天了都,崔狗儿不出马不行了。他叫:“傲哥。”
傲木噶点头哈腰:“小傲傲在。狗爷请吩咐。”
“人香哥初来乍到的,格格嫁人的事儿再缓缓。”
“大后天?”
“婚姻大事,得找算命先生算算。算了再来。”
“算命先生要不得。我每次去算,算面先生都算我是个亡命之徒。狗爷你随便打听,我傲哥是吗?”
“你不是吗?”
“狗爷也说是?”傲木噶想哭。太打击人了。
“王命之徒。天王的王。让你多读书。赶紧吃,吃了补课去。”
“多音字啊?我去,好几次差点弄死算命先生。”
“傲哥。”
“小傲傲在。狗爷请吩咐。”
“你专心吃羊行不行?我等三人有要事相商,何等之要事呢?就是如何才能驯化出一条会飞的狗,驯出来再送傲哥一对。”
“飞还不简单吗?让它长翅膀啊。”
“你让它长一下试试?”崔狗儿指着少女狗说。
“是我多嘴了。还望狗爷海涵。”
这个晚上,傲木嘎再没开过腔。他果然听极了崔狗儿的话,也不知道他上辈子怎么害的人家。
崔狗儿对其其格说:“咱开始办正事儿。”
“你能有啥正事儿?还真想研究飞狗啊?”
“先喝酒,先喝酒。”
傲木嘎闻言,推过了一个大盆。喝酒是允许的。崔狗儿本来就是想灌他兄妹俩的酒。没丫鬟了,自己倒。自己倒就自己倒。
其其格不喝酒,但彼一时此一时,此一时有心上人了,而心上人就在边边坐着呢。越看越喜欢,就算喝死也值得。她也满上了一盆。也省得崔狗儿用计了,他实话实说:
“我正琢磨着怎么骗格格喝酒呢。”
其其格一饮而尽,而后柔声说:“让狗哥见笑了。”
傲木嘎看来是真的受不了女人的“娘娘腔”,抓过盆一饮而尽。咕咕咕的太解恨了。喝急酒就像喝毒药,再来一盆,崔狗儿亲自来了,殷勤地为其满上。傲哥慢用。傲木嘎肉量上佳,酒量略逊,崔狗儿偷梁换柱的功夫还没用上呢,他就趴在了羊身上。
还有一个。这个也快了。
其其格喝酒上脸,反而更美了,也更大胆了,动不动就往心上人嘴里添肉。喝酒喝到人肚子,说话说到人心里。她说:“香哥眼神忧郁,不知有何烦恼?都是一家人,不妨说来听听,好让格格为香哥分担一二,若能因此而为香哥排除所有困扰,便是最好的了。”
木香沉说:“我高兴得很。”
还能说什么呢?人家喝醉了随便你怎么说。其其格说:
“既然高兴,那么格格再敬香哥三盆。”
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我找谁打听秘密去?崔狗儿一听,连忙劝住:“喝酒就像谈感情一样,得慢慢培养,急不得。”
其其格说:“我不急啊,三年后提货的嘛。”
差不多了。不能再啰嗦了。崔狗儿直接问:
“脸上长矿的那三个怪物什么来头?”
其其格突然很精神:“这就是你说的正事儿?”
“没没没啥正事儿,就随便聊聊。”
“既然没啥正事儿,就别耽误我和香哥喝酒。”
“脸上长矿的那三个怪物什么来头?”
二次提问,其其格反而不精神了。她说:“他们是高句丽人。今日才到的东胡,我也是第一次见。”
“高句丽?难怪那么怪。请继续。”
“没有了。”
“没有了?”崔狗儿大失所望,“那俩僵尸呢?”
“怪人的师父,一个地儿的。”
三个高手的师父,这得何等身手?而且一下子来俩,这得多少狗才咬得死?崔狗儿与木香沉相视无言。其其格说:
“还有其他问题吗?有的话请抓紧。”
“看格格急的?看来真不是傲哥在替你急。最后一个问题,那五个外国人来东胡干什么?”
“这你得自己问去,他们正跟沃汗密会呢。”
“在哪儿密会?”
“对面花园小楼,”其其格抬手隔窗一指,“西厢房。”
“大人密会,孩子家打扰不得。咱继续喝酒。”崔狗儿说着又给她满上了一盆:“不是咱,就格格与香哥喝。”
“香哥,干杯。”其其格马上更换脸谱,脉脉含情,“欢喜嫌夜短,寂寞恨天长,今宵不醉不归。”
木香沉咬牙干了。
白咬了。这一碗爽口又解渴,原来是矿泉水,崔狗儿妙手空空了。那边也一滴不剩,其其格将大盆扔在了崔狗儿面前,哐哐哐地转个不停。正以为她也会像盆一样哐哐哐地转死掉呢,又突然清醒了。
“狗儿,”她口齿清晰地问,“你究竟有何居心?”
“咱大东胡的冬至舞会不光斗舞,还斗赌,”崔狗儿笑眯眯地说,“格格不觉得这些番人的来龙去脉是上好的赌资吗?”
“又是为了骗钱,你个死财迷。”其其格指着他的鼻子笑了,笑着笑着趴羊身上了。虚惊一场,原来是回光返照。
两只少女狗还在埋头苦吃,钻羊肚子里去了。崔狗儿推开窗,探出脑袋东窥西觑着。木香沉问:
“有问题吗?”
“没问题,整理一下路线而已。走。”
出了宴会厅大门,斗舞场喧杂的声响又席卷而来。越吵越好。两人往小楼方向跑去。也算熟门熟路了,崔狗儿一路拐弯抹角,绕过了一层层守卫,顺利抵达目的地。
果然有密会。怎么说其其格的状态好呢?醉肯定是醉了,但醉了的人大都会胡说八道。酒后吐真言?我呸,骗鬼用的。
先探秘再说。
崔狗儿长着一副狗一样的舌头,三下两下就将窗户舔出了个洞。但这个方向正好屏风挡道,所以只能用来窃听。崔狗儿将自己的耳洞瞄准窗洞,便听得有一陌生声音说:
“五年平乌桓,八年平鲜卑。”
沃汗说:“幸得安老爷子仗腰,无坚不摧。”
陌生声音说:“起事之前,你我今夜所议,莫让安公子知悉。他父子俩的关系您是知道的。”
沃汗说:“白先生放心便是。”
陌生声音说:“计划落实之日,便是燕、蒙携手起兵之时。”
沃汗说:“……”
说什么顾不上听了,因为狗叫了。
汪汪汪。
汪汪汪。
新主人醉死,两只少女狗吃撑了无聊,只好来找老主人玩了。狗爷,狗爷,它们甜甜地呼唤着,情深得让人心碎。
心碎了一地。
苍蝇嘴巴狗鼻子,藏在黑黢黢的后花园里都能找到。成也狗,败也狗。崔狗儿狠狠地抽了一下自己的耳光。也就只能抽自己的耳光了,什么都做不了了。三个红铜怪破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