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长安城的喧嚣沉寂下来，只余下更夫的梆子声，在空旷的坊巷间回荡。

    李砚的房间里，一豆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他的指尖，正轻轻摩挲着那张从《乐府集》中滑落的泛黄纸条。

    纸质粗糙，边缘已经磨损，墨迹却依旧清晰，仿佛带着一股穿越时空的力量。

    “欲归，先通古今之变。”

    短短八个字，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回到那个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二十一世纪？

    这个念头，像一株被深埋在心底的种子，在他以为自己已经渐渐适应这个时代时，猛然破土而出，疯狂生长，瞬间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

    他不是不想家，只是不敢想。

    在这举目无亲的盛唐，每一次对现代生活的怀念，都像一把刀子，凌迟着他的神经。

    他只能强迫自己忘记，强迫自己融入。

    可现在，这张纸条，给了他一个明确的，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希望。

    “系统？”他在心中默念，却没有任何回应。

    这行字，不像是系统那种冰冷的机械提示。

    它的笔迹瘦劲有力，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潇洒与锋芒。

    会是谁？

    李白？

    他把书递给自己，难道是他放进去的？

    可他为何要这么做？

    这位诗仙豪迈不羁，洒脱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怎会知晓自己这桩天大的秘密？

    难道……是留下这套“诗词传颂系统”的某个前辈？

    李砚的大脑飞速运转，无数个念头此起彼伏。

    他将最近发生的一切串联起来：穿越、系统、功德值、李白、张三狗的挑衅、柳娘的出现……

    “古今之变……”他低声咀嚼着这四个字，眼神豁然一亮。

    他之前的行为，无论是用《侠客行》震慑地痞，还是用手机“照妖镜”脱身，亦或是改编版的《将进酒》引爆全场，不都是在利用“古今”的差异吗？

    他用后世的知识和文化，在这个时代掀起波澜。

    而系统给予的奖励，也恰恰是在他成功“传播”了这种融合了现代元素的诗词之后。

    原来如此！

    系统不是让他当一个复读机，不是让他死记硬背地成为一个唐朝的“人形诗库”。

    它的真正目的，是让他成为一个桥梁，一个媒介，用诗词这根线，将古代的魂与现代的骨连接起来！

    “通古今之变”，就是要他去理解、去运用、去创造这种“变化”。

    每一次成功的融合与传播，就是一次对“变化”的实践，每一次获得的功德值，或许就是他回家的路费！

    想通了这一点，李砚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之前那种迷茫和被动的感觉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和紧迫感。

    他必须赚取更多的功德值！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张珍贵的纸条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重新翻开了手中的《乐府集》。

    这一次，他的心态完全不同了。

    他不再是单纯地为了完成李白交代的任务而去阅读。

    他的目光如炬，在那些古老的文字间来回扫视，像一个饥饿的猎人，在寻找着可以被他“改造”的猎物。

    他要找的，不仅仅是辞藻华丽的诗篇，更是那些能够与现代情感、现代节奏产生共鸣的种子。

    《孔雀东南飞》的悲情，《木兰诗》的壮烈，《陌上桑》的机智……这些千古流传的故事和情感，是跨越时空的。

    如果能用现代的叙事方式和音乐节奏重新演绎，那将是何等的震撼？

    烛火渐渐燃尽，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李砚却毫无睡意，他沉浸在这种创造性的思考中，精神亢奋到了极点。

    与此同时，城西的一处阴暗角落里。

    张三狗正点头哈腰地站在一个锦衣大汉面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让他那本就猥琐的面容更添了几分滑稽。

    “豹哥，就是那小子！”张三狗指着东边的方向，咬牙切齿地说道，“他身上绝对有宝贝！就那个叫‘照妖镜’的玩意儿，往太阳光下一晃，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邪门得很！”

    被称作“豹哥”的大汉，身材魁梧，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

    他瞥了张三狗一眼，眼神里满是鄙夷。

    “一个酸秀才，能有什么宝贝？”豹哥不耐烦地啐了一口，“你带的几个人，连个书生都摆不平，还有脸回来见我？”

    “豹哥，您是没瞧见啊！”张三狗急了，“那小子邪乎得很！先是念诗能把人吓住，后来又拿出法器，最后还在台上唱什么……什么歌，把满场的人都给镇住了！我怀疑，他根本不是普通人，说不定是哪个道观里跑出来的妖人！”

    “哦？”听到“法器”和“妖人”，豹哥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

    他混迹于长安黑市，最清楚那些达官贵人对所谓的“奇门法术”、“长生秘药”有多么痴迷。

    若真能搞到一件奇特的法器，转手卖出去，那可就是一笔天大的横财。

    “那小子现在在哪？”豹哥冷声问道。

    “小的已经派人盯住了，就住在那附近的一个小院里，跟那个疯疯癫-癫的李白混在一起。”张三狗连忙道，“豹哥，咱们不能再像上次那么鲁莽了，那小子有点手段。得想个万全之策，把他那宝贝弄到手！”

    豹哥摸着下巴上的刀疤，眼中凶光闪烁，沉吟不语。

    他知道李白的名头，那是个出了名的酒鬼疯子，但交游广阔，连宫里的大人物都赏识他。

    硬来，恐怕会惹上麻烦。

    “不急。”豹哥阴冷地笑了笑，“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他不是喜欢出风头吗？那就让他再风光风光。等他站得越高，知道他身上有宝贝的人就越多，到时候，就由不得他了。”

    接下来的几天，李砚几乎是足不出户，一头扎进了《乐府集》的海洋里。

    他废寝忘食，将数百首乐府诗反复诵读，分析其结构、韵律和故事内核。

    他的现代灵魂与这些古老的文字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无数个灵感的火花在他脑中迸发。

    这一日午后，他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一边哼着一段自己改编的小调，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试图将五线谱和工尺谱结合起来，创造一种更直观的记谱方式。

    院门忽然被敲响了。

    李砚起身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位身姿绰约的女子，正是那日在街头为他解围的卖艺女子，柳娘。

    今日的柳娘，没有穿那身便于弹奏的劲装，而是换上了一袭淡紫色的罗裙，脸上略施粉黛，更显得明眸皓齿，风情万种。

    “李公子。”柳娘盈盈一拜，声音如黄莺出谷，清脆动人。

    “柳姑娘，快请进。”李砚有些意外，连忙将她让进院子。

    “不请自来，还望公子莫怪。”柳娘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石桌上那些画着奇怪符号的纸张，眼底闪过一丝好奇，但她并未多问，只是开门见山地说道：“小女子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不，应该说，是想与公子谈一桩合作。”

    “合作？”李砚一愣。

    “正是。”柳娘的眼神变得明亮而热切，“公子那日在台上一曲《将进酒》，石破天惊，技惊四座。那种全新的唱法和韵律，小女子闻所未闻，回来后日夜揣摩，只觉妙不可言。我深信，若是能将公子的‘新声’与小女子的琵琶合二为一，定能在这长安城中，开创出一番前所未有的景象！”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对艺术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憧憬，极具感染力。

    然而，李砚听后，心中却是一沉。

    与她合作？同台演出？

    这不正是他赚取功德值的大好机会吗？

    可是，不知为何，他的第一反应，竟是推辞。

    他的脑海里，闪过那张写着“欲归，先通古今之变”的纸条，也闪过了李白那句“需识人心”的告诫。

    在街头小打小闹，是急中生智；可若是正式登台，成为一个固定的“角儿”，那便意味着他将彻底暴露在长安城所有人的目光之下。

    这其中，不仅有欣赏的目光，也必然有审视、嫉妒，甚至是贪婪的目光。

    比如，那个像豺狼一样潜伏在暗处的豹哥，还有他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强大的势力。

    更重要的是，靠这种“卖唱”的方式，真的能“通古今之变”吗？

    他总觉得，这似乎有些偏离了那八个字背后所蕴含的厚重与深意。

    这究竟是通往回乡之路的捷径，还是一个会让他万劫不复的陷阱？

    见李砚沉默不语，神色犹豫，柳娘似乎有些急了，她往前一步，语气恳切地说道：“李公子，你或许不知，再过半月，便是曲江大会。届时，满朝文武，王公贵胄，都会齐聚曲江池畔，游春赏景。那将是整个长安城最盛大的舞台！若我们能在那时献上一场惊艳绝伦的演出……”

    她的话还未说完，但其中蕴含的巨大诱惑，已经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了李砚的心湖之上。

    曲江池畔，万众瞩目……

    那将是多少功德值？

    李砚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半分。

    他抬起头，迎上柳娘那双充满期待的眸子，心中天人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