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终端屏幕依旧亮着，幽蓝的波形图在黑暗中缓缓滚动，像一条沉睡的河流。林雪已经离开，医疗舱的舱门闭合，表面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秦烈站在控制台前，手指轻点，将最后一段测试数据拖入加密分区。文件名被重命名为“Ω-7_干扰响应_001”，权限层级自动跳转至Ω级，仅限物理介质读取。

他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身后几道目光的重量。

“干扰器原型验证通过。”秦烈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刀切开了沉默，“从现在起，进入量产准备阶段。”

张峰站在装配台旁，手里还握着那根断裂的数据线。他抬头，眉头紧锁：“材料撑不住十台。晶体我们只有三枚，柔性电路板库存不到二十片，而且……装配线还没调通。”

“那就先做五台。”秦烈转身，目光扫过众人，“优先配发林雪、我，以及三个外围哨站的指挥员。其余人等第二批。”

“可晶体——”

“空间里还有两枚正在培育。”秦烈打断，“纯度预计98%以上，七十二小时后可取。现在的问题不是有没有，而是怎么用最少的资源，最快地把东西做出来。”

张峰咬了咬牙，点头：“行。我建议用废弃医疗机器人改造装配单元。底盘稳定，机械臂精度够，只要换上微型焊接头就行。”

“我来写控制程序。”陈浩迅速接入终端，“但得离线运行，不能联网，避免信号外泄。”

李薇站在一旁，指尖在平板上滑动，调出基地物资清单。“电路板重熔需要高温炉，但现在能源紧张，启动一次就得停掉半个区的照明。”她抬眼，“非核心电子设备得拆了，回收贵金属。”

“批准。”秦烈说，“从监控系统、通讯模块开始，能拆的都拆。优先保障干扰器生产。”

会议结束得干脆。没有人多问，也没有人质疑。每个人都知道，那台原型机的成功，不是终点，而是倒计时的开始。

张峰立刻带人去了设备库。陈浩在控制室架设离线编程环境，李薇则开始制定配发优先级和使用守则。秦烈独自走向空间入口——一道无形的门，只有他知道位置。

他伸手，掌心贴上空气，仿佛按在某种无形的界面上。刹那间，视野切换。

空间内，时间静止。

一排排晶簇在虚空中悬浮，像是被冻结在生长过程中的冰花。中央区域，两枚半透明的晶体正在缓慢凝聚，内部光流如血液般循环。秦烈走近，伸手取下已成熟的三枚，放入随身容器。晶体触感冰凉，表面泛着极淡的蓝晕，像被月光浸透的玉石。

就在他准备退出空间时，林雪出现在走廊尽头。

她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那里，左手垂在身侧，袖口微微掀起，露出一小段皮肤。六边形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蓝，不是之前的紫，也不是干扰器启动时的亮蓝，而是一种深邃的、近乎液态的冷光。

秦烈合上空间入口，走向她。

“感觉怎么样？”他问。

“不痛。”她声音很轻，“但它在动。不是在皮肤下，是在更里面，像……在回应什么。”

秦烈盯着她的手臂：“什么时候开始的？”

“刚才，靠近你取晶体的时候。”她顿了顿，“那一瞬间，它热了一下。”

秦烈眼神微动。空间与纹路之间，存在某种未知的共振？他没问，只是点头：“接下来几天，你留在医疗区，随时监测同步率。干扰器一旦完成，优先给你装配。”

林雪没动，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容器上。“那些晶体……是从哪里来的？”

“一个安全的地方。”秦烈说，“你不需要知道细节。”

她没再追问，只是抬起手，指尖轻轻按在纹路中心。蓝光微微闪烁，随即沉寂。

“它认得你。”她说完，转身离开。

秦烈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他低头看向容器，三枚晶体安静地躺在其中，表面光晕流转，仿佛有生命在呼吸。

——

装配车间的灯光被调至最高。

张峰跪在一台报废的医疗机器人面前，拆开它的控制核心。机械臂的关节处锈迹斑斑，但他动作熟练，很快取出主控芯片和动力模块。陈浩在一旁调试程序，屏幕上跳动着简化的指令流。

“频率适配模块写好了。”陈浩说，“但得手动校准，每台干扰器的晶体谐振频率都有微小差异，差一点就可能过载。”

“那就一台一台来。”张峰擦了擦手，“先做第一台。”

秦烈站在车间门口，看着两人协作。李薇则在隔壁实验室，正通过系统生成虚拟感染者神经模型。全息投影中，一条紫色丝线在脑干区域缓缓延伸，结构与林雪的神经桥高度相似。

“系统在模拟永久阻断路径。”她头也不抬地说，“但缺少真实样本，推演存在误差。”

“我们不能出去采集。”秦烈说。

“我知道。”李薇停下操作，“但城市里还有人活着，有些感染者没完全失控。如果我们能找到‘稳定携带者’，或许能获取活体数据。”

“风险太大。”

“陈浩可以接入残存监控网络。”她抬头，“筛选异常行为模式，圈定目标区域。等干扰器全面部署后，再行动。”

秦烈沉默片刻：“可以。但只限情报收集，不许擅自行动。”

李薇点头。

就在这时，车间传来一声闷响。

三人同时转头。

张峰正从地上爬起，脸上溅了点冷却液。第一台干扰器的装配机冒出一缕白烟，中心晶体已经碎裂，化作一地细小的蓝色碎片。

“过载了。”他喘着气，“指令没匹配上晶体频率，能量瞬间激增。”

秦烈走过去，蹲下，捡起一块碎片。边缘锋利，内部光流彻底熄灭。

一枚珍贵的高纯度晶体，报废。

“系统日志有记录吗？”他问。

“有。”陈浩调出数据，“装配指令的谐振参数偏差了0.03Hz，刚好落在晶体的不稳定区间。”

“下次不能靠猜。”秦烈站起身，“启动空间微环境调试模式。”

张峰一愣：“你是说……在静止时空里模拟装配？”

“对。”秦烈闭眼，空间展开。他将装配流程、材料参数、能量输入全部导入系统，设定三次模拟运行。

——第一次，晶体碎裂。

——第二次，电路烧毁。

——第三次，成功。

参数锁定。

“用这个。”秦烈将最终数据传给张峰，“实体操作前，必须先在空间内验证。”

张峰看着屏幕上的完美波形，重重点头。

——

五台干扰器，最终在第三十六小时完成。

每台都经过三次模拟校准，晶体完好，电路稳定。张峰将最后一台装入柔性贴片，连接测试终端。

“全部通过基础检测。”他长舒一口气，“功率可调，频率锁定7.80GHz，支持动态反馈。”

李薇立刻组织测试。

林雪再次进入医疗舱，贴片贴在后颈。终端启动，蓝光缓缓扩散。

同步率开始下降——87.1%……86.8%……86.5%。

持续三十秒后终止，数据稳定。

“有效。”李薇看着结果，“活性抑制率24.3%，比原型机提升5.1%。”

张峰咧嘴笑了：“成了。”

陈浩则在另一台终端前，正调取城市监控残片。画面破碎，但通过算法修复，已能辨认出几处异常区域：地铁站深处有感染者静坐不动；废弃医院的走廊里，一人反复书写同一串数字；某栋写字楼顶层，窗帘后有人影长时间凝视天空。

“我圈了七个疑似稳定携带者。”他指着地图，“分布在西北、东南和城南。”

秦烈看着屏幕，没说话。

李薇忽然轻声说：“系统刚才生成虚拟样本时，弹出一条日志……我没看清，但好像提到了‘Ω-7宿主适配序列’。”

秦烈眼神一凝：“什么时候？”

“就在你去车间之前。”她摇头，“我没截图，系统也没留存。”

秦烈沉默。他知道，有些东西正在逼近真相，而真相未必可控。

他走向林雪。

她已经取下贴片，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纹路依旧泛着幽蓝，但比之前更清晰，六边形的边缘像是被刻入皮肤的电路。

“感觉怎么样？”他问。

“安静了。”她抬眼，“但它还在。”

秦烈点头：“我们会继续优化干扰器。下一步，是让它彻底失效。”

林雪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纹路中心。蓝光微微一闪，随即熄灭。

当晚，她在私人终端上输入一行字：

“它认得我。”

按下保存。

屏幕暗下。

而在她床头的干扰器测试版贴片，突然自主亮起一道微弱蓝光，持续0.1秒，随即消失。

林雪闭着眼，呼吸平稳，仿佛毫无察觉。

秦烈站在监控室，看着回放画面，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他知道，他们正在与某种远超理解的东西对抗。

而真正的战斗，还未开始。

第五台干扰器静静地躺在测试台上，蓝光在晶体表面流转，像一颗微弱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