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灵汐将慧启送到弗国街巷口时，暮色已漫过远处的沙丘。
“楚姐姐明日真的不来吃玫瑰糖糕了吗？！小启这次保证会给姐姐留！”
“傻孩子。”
楚灵汐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姐姐明日要去整理卷宗，你若有空，便来姐姐处拿些新鲜竹笋送去桃夭姐姐那里——她前日还说想做油焖笋呢。”
她替慧启拍了拍衣服上的黄沙，指尖扫过他藏在袖中的油纸包——那是今早他偷塞的糖糕，油纸边缘还沾着玫瑰碎屑。
慧启慌忙后退半步，耳尖发红：“好、好！楚姐姐放心，我明日定去拿竹笋！”
不等对方回应，他便挥着袖子跑向巷口的老槐树，沙靴踩过石板路，惊起几只歇脚的麻雀。
楚灵汐望着他蹦跳的背影轻笑，转身时却未注意到，孩童在院子后突然拐了个弯，朝着与神子府相反的方向奔去。
月光爬上他发梢时，慧启已蹲在城郊那口枯井旁，小心翼翼地推开覆着藤蔓的井盖。
“阿雀，你在吗？我带糖糕来啦！”
他压低声音唤道，袖中的油纸包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油润的玫瑰糖糕。
井下寂静无声，唯有风声卷着沙粒掠过井壁。慧启等得不耐，捡起块小石头丢下去。
井底传来细碎的振翅声，紧接着一道流光破风而出，化作身着翠羽华裳的少女——她额间嵌着枚孔雀翎羽，尾羽上的星斑在月光下泛着磷光，却也因怒意炸成刺目的金红。
“小沙弥，你找死啊？！”
她昂起头，玉手几乎戳到慧启鼻尖。
“哎呀！”
慧启慌忙后退半步，举起油纸包挡住脸，“我看你不回应，才扔石头的嘛！你看这是什么？桃夭姐姐新做的玫瑰糖糕，可甜啦！”
少女的指尖骤然停在半空，尾羽上的星斑却渐渐褪成柔和的暖金。她盯着油纸包咽了咽口水，声音陡然放软：“……你不怕我？初次见面时，我还啄过你手背。”
慧启歪了歪头，晃了晃手中的油纸包：“哥哥说，众生皆苦，你不过是苦得凶些。“
孔雀少女瞳孔骤缩，尾羽却悄悄收束成温顺的弧度。
她盯着慧启天真无邪的面容，喉间发出不甘的轻嗤：“乳臭未干的小崽子，懂什么苦——”
话未说完，却被慧启硬塞了块糖糕在嘴里，甜腻的玫瑰酱顿时漫过舌尖，惊得她尾羽上的星斑都泛起蜜色光晕。
“唔……”
她慌忙咀嚼，却不愿在孩童面前露怯，于是昂起头，用最凶的语气说道，“甜得发齁！本姑……本姑娘勉强收下了！”
慧启笑着盘腿坐下，见她啄起糖糕时，尾羽上的星斑竟随着咀嚼轻轻颤动，像撒了一把碎金子在翠玉上。
他看得入神，忽然伸手想去触碰那些光斑，却被她伸手拍开：“小沙弥，找死的毛病还没改？”
“你的羽毛真的像星星欸！”
慧启仰头望着她，继续道：“能不能给我一片？就一片！”指尖刚碰到翎羽，便被她再次狠狠拍开。
“真小气！”
慧启一屁股坐回地上，鼓着腮帮子嘟囔，“给我一片又不会少块肉。”
“小沙弥说什么？！”
孔雀少女尾羽“唰”地炸开，星斑在月光下刺目如金芒，“我们飞禽的羽毛，岂是随便送人的？除非……”
她忽然噤声，尾羽不自然地卷起半块糖糕，耳尖泛起可疑的绯色。
“除非什么？”慧启眼睛亮晶晶地凑过去，鼻尖几乎要贴上她颤动的尾羽。
孔雀猛地别过脸，尾羽将他弹开半丈：“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总之……总之就是不行！”
她嘴上凶着，却悄悄理了理被碰乱的翎羽。
慧启托着下巴歪头：“那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总不能一直叫你阿雀吧？”
“谁要你叫……”
孔雀的声音突然弱下去，双手无意识地刨着井边碎石，“我叫宣。宣纸的宣。”
她飞快说完，又补充道，“不过是告诉你名字，别多想！”
“那以后我就叫你阿宣了！”
慧启蹦起来，肩头草屑随着动作簌簌掉落，“我叫慧启，智慧的慧，启发的启！现在开始我们算朋友了吧？”
阿宣猛地甩尾拍开他的手：“谁要跟你做朋友！”
尾羽却在他缩手时，轻轻扫过他手背的旧疤——那是初见时她啄出来的伤口，如今已淡成粉色的月牙。
“阿宣阿宣，下次我带咸蛋黄酥给你吃！听说配桃花醉特别——”
“随……随你！”
阿宣猛地现出原型扎进枯井，尾羽却留在井口轻轻摇晃，像在无声回应孩童的絮叨。
井壁回荡着她刻意放凶的声音：“明天要是敢迟到，本姑娘就把你的糖糕全喂乌鸦！”
慧启蹲下身，对着井底笑出两个酒窝。月光顺着井沿流淌，将他的影子与孔雀尾羽的星斑叠成一团暖融融的光晕。他没看见宣蜷缩在井底，正用翅膀捂住发烫的脸，尾羽上的星斑不受控地明灭，如同她慌乱的心跳。
“那阿宣我先回去啦！明天带咸蛋黄酥来看你！”慧启对着井底喊道。
井底传来闷闷的“嗯”声，紧接着是阿宣刻意放狠的催促：“快走快走！别在这碍本姑娘的眼！”
她蜷缩在井底，爪子无意识地摩挲着半块糖糕，耳尖的绯色顺着脖颈漫进羽毛里，“小沙弥烦死人了……天天带这些甜兮兮的东西……”
慧启笑着摇头转身离开，他没看见阿宣突然探出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转过老槐树，才猛地甩甩头：“谁要等你咸蛋黄酥……本姑娘……本姑娘自己能抓麻雀吃！”
话音未落，她忽然嗅见风中飘来的玫瑰甜香——是慧启袖中的糖糕碎屑落在井沿了。
阿宣气呼呼地飞上去啄起碎屑，却在入口的瞬间，尾羽不受控地抖了抖。她慌忙用翅膀捂住嘴，却尝到指尖残留的甜腻，却在入口的瞬间，尾羽不受控地抖了抖。
她慌忙用翅膀捂住嘴，却尝到指尖残留的甜腻，又想起了那小沙弥笑起来时的模样。
“明天再敢迟到……”她对着月亮跺了跺脚，却在月光里看见自己倒影中，嘴角还沾着糖霜。
阿宣猛地扎进井底，用翅膀盖住发烫的脸，“本姑娘就、就画个圈圈诅咒你……诅咒你....永远吃不到糖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