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凝练如丝的酒线，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如同离弦的劲矢，直射郑彪握刀的右手腕脉门！酒液在高速激射中，竟发出金属般的锐鸣！
郑彪虽惊不乱，身为十二连环坞魁首，一身横练功夫和实战经验绝非等闲！他怒吼一声，不闪不避，金刀在身前划出一道耀眼的弧光，竟是以攻代守，宽厚的刀身精准无比地劈向那道酒线！
“嗤啦——！”
酒线撞上金刀刀锋，竟发出一阵如同热油滴入冷水的刺耳声响！凝练的酒液瞬间被刀气震散，化作一片细密的水雾！然而，那水雾之中蕴含的凌厉劲气却并未完全消散，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狠狠刺向郑彪握刀的手腕和手臂！
郑彪只觉手腕一阵刺痛酸麻，如同被无数蚂蚁噬咬！金刀下劈之势不由得一滞！他心中骇然！这李寻欢的内力，竟精纯凝练至此！以酒化刃，隔空伤人！
“好妖道！看刀！” 郑彪彻底暴怒，压下心中惊骇，双臂肌肉虬结，金刀带起一片沉重的风雷之声，势大力沉，直取李寻欢头颅！刀风凛冽，将周围翻倒的桌椅碎屑都卷飞起来！
与此同时，十余名凶悍水匪也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挥舞着各式兵刃，如同潮水般扑向李寻欢和龙啸云等人！刀光闪烁，分水刺泛着蓝汪汪的毒芒，瞬间将几人淹没！
“保护李巡按！” 龙啸云厉喝一声，长剑如同毒龙出洞，瞬间点开三柄刺向李寻欢的分水刺！剑光缭绕，迅捷狠辣，每一剑都直取要害，瞬间将两名冲在最前的水匪刺翻在地！他带来的皇城司精锐也非庸手，结阵迎敌，刀光霍霍，与水匪战作一团！
花厅内彻底沦为血腥的战场！惨叫、怒喝、兵刃碰撞声、器物碎裂声响成一片！奢靡的宴会瞬间化为修罗地狱！
李寻欢面对郑彪那开山裂石般劈来的金刀，身形依旧未动。他坐在倾倒的椅背残骸上，如同怒涛中的礁石。就在刀锋离头顶不足三尺，劲风已吹乱他额前发丝的刹那——
他动了！
不是后退，而是向前！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贴着地面向前滑出数尺！金刀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劈在他刚才坐着的残骸之上！
“轰！” 坚实的紫檀木碎片如同炮弹般四散飞溅！
郑彪一刀劈空，旧力已去，新力未生！就在这电光火石的间隙，李寻欢滑出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出现在郑彪身侧！他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如剑，指尖凝聚着一点精纯到极致、仿佛能刺穿金铁的寒芒，快如闪电般点向郑彪腰间的章门穴！
这一指，无声无息，却蕴含着洞穿一切的死亡意志！
郑彪浑身汗毛倒竖！致命的危机感让他本能地想要拧身闪避，但李寻欢的速度太快！角度太刁！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他只来得及勉强侧过半边身子！
“噗！”
指风如同无形的钢锥，狠狠刺入郑彪右肋下方！虽未正中章门死穴，但那透体而入的阴寒劲力，如同跗骨之蛆，瞬间钻入经脉！郑彪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半边身子如同被寒冰冻住，酸麻刺痛，金刀差点脱手！
“啊！！” 剧痛和羞辱让郑彪彻底疯狂！他双目赤红，如同受伤的狂狮，不顾肋下剧痛，左拳如同重锤，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砸向近在咫尺的李寻欢面门！拳风刚猛无俦，显然蕴含了毕生功力，欲要玉石俱焚！
李寻欢眼神一凝！郑彪这搏命一拳，威力惊人！他不敢硬接，身形如同风中落叶般向后急飘！同时，笼在袖中的左手微不可查地一拂！
“嗤！嗤！”
两道比之前更加细微、更加凝练的乌光，如同夜色中捕食的毒蛇獠牙，悄无声息地射出！一道直取郑彪因暴怒而大开的咽喉！另一道，却极其刁钻地射向他因挥拳而暴露的、左腋下极泉穴！
围魏救赵！攻其必救！
郑彪感受到了那致命的寒意！生死关头，他野兽般的直觉发挥了作用！砸向李寻欢的拳头硬生生收回，交叉护在咽喉前！同时身体竭力向右拧转，试图避开腋下要害！
“叮！”
一声脆响！射向咽喉的飞刀被郑彪交叉的手臂护甲挡住，溅起一溜火星！但另一柄飞刀——
“噗！”
血光迸现！
飞刀精准无比地钉入了郑彪左腋下极泉穴！虽因他拧身避开了心脏要害，但那阴寒刺骨的劲力瞬间透入，直袭心脉！郑彪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左半边身体如同被瞬间抽去了所有力量，彻底麻痹！他庞大的身躯踉跄后退，金刀“哐当”一声脱手落地！眼中充满了惊骇、痛苦和难以置信！
“大当家！” 围攻的水匪见郑彪受创，顿时大乱！攻势为之一滞。
龙啸云等人压力骤减，趁机反击，又砍翻数名水匪。
李寻欢飘然落地，气息平稳，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交手只是拂去衣上尘埃。他的目光，却并未停留在重伤的郑彪身上，而是死死锁定在地上那柄跌落尘埃的金刀，以及金刀旁边——那半片从郑彪刀中震出的青铜虎符！
机会！
李寻欢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扑向金刀！
“拦住他！抢回令牌！” 郑彪忍着钻心剧痛，嘶声咆哮！他知道那半片青铜令牌的重要性！那是“北斗”大人亲授，关系着天大的秘密！
几名悍不畏死的水匪立刻舍了对手，嚎叫着扑向李寻欢，试图阻挡！
“滚开！” 李寻欢低喝一声，袖袍一卷，带起一股柔韧却坚韧的劲风，如同无形的墙壁，将扑来的水匪猛地推开！他动作毫不停顿，脚尖一挑，那半片青铜虎符已稳稳落入他掌心！
入手冰凉！断口处的纹路，与他怀中那枚完整的虎符（由翻江鳄和霜夫人两半合成）的缺口，完美契合！只需将这片嵌入，这枚象征“夜星寒”最高权柄或秘库钥匙的信物，便将彻底完整！
李寻欢心中激荡，正欲取出怀中虎符！
就在这心神激荡、注意力高度集中在虎符之上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道快得如同幻觉的灰影，如同从地底钻出的幽灵，毫无征兆地从李寻欢身后一堆倾倒的屏风碎片中暴射而出！那速度，比郑彪快了何止一倍！无声无息，却又带着冻结灵魂的杀意！一柄漆黑如墨、没有丝毫反光、如同毒蛇獠牙般的短剑，直刺李寻欢后心要害！
时机！角度！速度！都刁钻狠辣到了极致！这才是真正的杀招！郑彪和那些水匪，不过是吸引注意力的炮灰！
李寻欢浑身汗毛瞬间炸起！致命的警兆如同冰水浇头！他此刻旧力刚去，新力未生，心神又因虎符而稍分，正是防御最薄弱的瞬间！想要完全避开这背后刺来的绝杀一剑，已是不可能！
电光火石之间！
“小心！” 一声清越却带着急促的少年声音骤然响起！
与此同时，一道瘦削却异常迅捷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从花厅角落的阴影里窜出！正是那个在通州码头有过一面之缘、沉默如石的少年阿飞！
阿飞手中那柄用破布条缠裹的长条状物件，此刻布条崩散，露出里面一柄剑身狭窄、寒光凛冽、造型奇特的细长快剑！他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人剑合一，化作一道刺目的寒光，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刺向那偷袭者的持剑手腕！围魏救赵！
那偷袭的灰影显然没料到会突然杀出这么一个少年！阿飞的剑太快！太纯粹！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决绝！灰影若执意刺杀李寻欢，自己的手腕必然被阿飞一剑洞穿！
千钧一发之际，灰影发出一声如同夜枭般的嘶鸣，硬生生收住刺向李寻欢的短剑，手腕诡异一翻，漆黑短剑划出一道幽暗的弧光，“叮”的一声，格开了阿飞那快如闪电的一刺！
火星四溅！
两柄剑一触即分！阿飞被对方剑上传来的阴柔巨力震得连退数步，脸色一白，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但眼神却更加锐利冰冷，死死锁定灰影！
灰影借力飘退数尺，落在满地狼藉之中。这是一个全身包裹在灰色紧身衣里的身影，脸上带着一张毫无表情的惨白人皮面具，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如同两口寒潭的眼眸。他深深看了一眼持剑护在李寻欢身前的阿飞，又扫了一眼重伤的郑彪和混乱的战场，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几个起落便消失在破碎的窗棂之外，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冰冷的杀意。
“追！” 龙啸云厉喝，立刻有两名皇城司精锐追了出去。
李寻欢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方才那生死一线的惊险，让他后背渗出冷汗。他看向挡在自己身前、持剑而立、身形略显单薄却异常挺拔的少年阿飞，眼神复杂。
“多谢。” 李寻欢沉声道。
阿飞没有回头，只是紧了紧手中的快剑，冰冷的眼神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残余的水匪，仿佛刚才那惊世一剑并非他所发。
郑彪见最强的暗杀者遁走，自己又身受重伤，心知大势已去。他怨毒无比地瞪了李寻欢和阿飞一眼，嘶吼道：“撤！” 在几名心腹喽啰的搀扶下，撞开窗户，狼狈不堪地跳入府邸外的河道中，水花四溅，消失不见。
剩下的水匪也作鸟兽散。
花厅内，一片狼藉。血腥味、酒味、熏香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幸存的盐商官吏们瘫软在地，瑟瑟发抖。沈万金更是面无人色，瘫坐在主位下，裤裆湿了一片。
龙啸云收剑入鞘，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走到李寻欢身边，目光扫过阿飞，带着深深的审视，最终落在李寻欢手中那半片青铜虎符上。“李巡按，没事吧？”
李寻欢摇摇头，将新得的半片虎符收入袖中。他没有立刻取出完整的虎符，此地人多眼杂，绝非合符之处。他的目光，却投向阿飞，以及阿飞手中那柄寒光凛冽的快剑。
“你，叫阿飞？” 李寻欢的声音带着一丝温和。
阿飞依旧沉默，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收剑回鞘（那剑鞘竟也是用破布条重新缠裹起来），动作干脆利落。然后，他看也没看李寻欢和龙啸云，转身，默默地走向花厅角落，弯腰，从一堆破碎的碗碟下，捡起几个已经冷硬的馒头，小心地揣入怀中。仿佛刚才那惊天一剑和眼前的血腥狼藉，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个来找回自己食物的哑巴苦力。
李寻欢看着阿飞消失在花厅门外的瘦削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袖中的虎符碎片，以及怀中霜夫人那枚染血的、镶嵌着琉璃地图的玉珏。
虎丘秘库，“北斗西指，寒潭藏锋”。
染血玉珏，琉璃碎片拼合的塞外地形。
还有这沉默如石、剑快如电的少年阿飞。
这江南的棋局，比他想象的更加凶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