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盯着破庙房梁上结的蛛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怀里的《乐府集》。
昨夜柳娘的琵琶声还在耳尖嗡嗡作响,系统提示的烫意从掌心窜到心口——"完成演出任务可强化文气加持"的字样在视网膜上晃了三回,他翻了个身,稻草窸窣响成一片。
"阿蛮那小子该来了。"他坐起身,月光从破洞漏进来,刚好照见袖口沾的草屑。
其实他本想推了这邀约——上回在巷子里被张三狗堵着揍时,他连《静夜思》后两句都背不全,哪敢在西市彩楼这种人挤人的地方唱诗?
可李白今早蹲在庙门口啃胡饼,油星子沾在青衫上:"你当诗是写在纸页上的死物?
当年贺监夸我'可以泣鬼神矣',不也是在长安酒肆唱出来的?"
正想着,庙门"吱呀"一声被撞开。
阿蛮顶着一头乱发冲进来,怀里抱着个缺了口的陶碗,碗里堆着皱巴巴的纸团:"砚哥!
我跑了三条街,听卖胡麻饼的老丈说他闺女去年嫁去剑南,路上编了首《折柳谣》;又蹲在染坊后头,偷听到两个绣娘念的《采桑调》——"他抹了把脸上的汗,纸团"哗啦啦"撒了一地,"你瞧这些调调,有的急得像热锅上蚂蚁,有的慢得像春溪水淌,准能帮你琢磨出新词!"
李砚弯腰捡起张纸,墨迹晕开的字迹里歪歪扭扭写着:"桑叶青,蚕儿眠,阿姊采桑湿罗衫"。
他突然想起现代音乐课上老师放的流行歌,副歌部分总像攥着人心往上提——要是把这些民谣的调儿当主歌,再添一段层层往上走的高潮...?
"系统,能开史海钩沉吗?"他捏着纸团轻声问。
掌心泛起暖光,记忆突然翻涌:唐代宴乐的二十八调里,"水调"最宜抒情,"黄钟宫"适合叙事,还有教坊里的乐工总在每段结尾用"和声",让听的人忍不住跟着哼。
他抓起笔,砚台里的墨汁早干了,便蘸着阿蛮讨来的蜂蜜在墙上写:"柳色新,曲江滨,少年骑马踏香尘——"刚写半句又划掉,"不够劲!"他踹了脚旁边的破瓦罐,"要是有现代的鼓点...不对,得用唐代的羯鼓!"
阿蛮蹲在旁边啃冷馍,见他抓耳挠腮的模样,突然哼起:"月呀么月团圆,人呀么人难全——"是刚才偷听到的绣娘调。
李砚眼睛一亮,跟着哼了两遍,笔锋陡然一转:"月团圆,人难全,一声琵琶过千年!"他拍着大腿站起来,草屑从裤管簌簌往下掉,"就这句!
当副歌!"
接下来三天,西市彩楼后的小院子总飘着琵琶声。
柳娘抱琴坐在石凳上,指尖拨出的音儿像串起来的珍珠,李砚站在她对面,喉咙里反复碾着新写的《梦回长安》。
可头天排练时,他刚唱到"少年骑马踏香尘"就卡了壳——唐人的"尘"要押"真"韵,他偏拐到了"侵"韵,柳娘的琵琶音儿跟着乱成一团。
"停。"柳娘放下琵琶,指尖还沾着弦上的余震,"公子的词像含着两颗蜜枣,甜是甜,可没咬到核。"她起身走到他跟前,袖间的茉莉香裹着话送进耳朵:"你且听这'尘'字——"她突然提高声调,尾音轻轻一颤,"是马蹄溅起的土,混着脂粉香,要带着点扬起来的劲儿。"
李砚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系统里"诗骨淬炼"的提示,咬着牙又试了回。
这回唱到"月团圆"时,他想起现代演唱会里观众举着荧光棒合唱的场面,突然拔高声音:"一声琵琶过千年——"柳娘的琵琶音儿"铮"地跟上,像突然撞开了扇门,满院子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惊得路过的卖花担子差点翻了。
"成了!"阿蛮举着半块馍蹦起来,馍渣掉了柳娘满裙。
演出那晚,曲江池畔的灯笼像串起来的红柿子。
李砚站在彩楼的木台阶上,往下一望,密密麻麻的人头挤得他心跳漏了半拍。
柳娘的琵琶声先响起来,开头是"大弦嘈嘈如急雨"的密,突然"小弦切切如私语"地慢下来,他攥着袖口的手慢慢松开——这是他们商量好的,用急慢对比引出主歌。
"柳色新,曲江滨——"他开口的瞬间,底下突然静了。
有卖糖葫芦的老汉踮着脚,有戴帷帽的妇人掀开纱帘,连最爱起哄的酒肆小二都放下了酒壶。
唱到"月团圆,人难全"时,他瞥见前排有个老妇人抹了把眼角;副歌"一声琵琶过千年"响起,不知谁带头喝了声彩,掌声像滚雷似的从东头炸到西头。
人群里,张三狗挤在最后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看着李砚站在彩楼上,月光顺着他的衣摆往下淌,竟比自己当年在城隍庙耍把式时还风光。"臭小子..."他咬着后槽牙,袖里的短刀硌得手腕生疼,"明儿夜里,老子就去破庙翻了你那宝贝'照妖镜'!"
演出结束时,柳娘把琵琶往怀里一抱,从腰间解下枚羊脂玉簪。
玉簪上雕着并蒂莲,在灯笼下泛着暖光:"公子的诗里有星子。"她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雨,"我在宫里见过太多诗,可没哪首...像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
李砚接过玉簪,指尖触到凉意的刹那,系统提示在掌心炸开:"功德值+70,当前170/500。"他望着柳娘转身的背影,月白裙角扫过青石板,突然觉得喉头发紧——原来被人听懂诗里的意思,比考及格还让人欢喜。
回到破庙时,月亮已经偏西。
李砚躺在稻草堆上,把玉簪在掌心转了又转。
系统面板浮在眼前,"初悟"两个字泛着淡金色的光。
他摸出怀里的《乐府集》,夹在书里的纸条被月光照得发亮:"欲归,先通古今之变。"
"或许...我真的该好好学诗了。"他对着纸条轻声说。
话音刚落,庙外的荒草突然沙沙作响。
李砚猛地坐起身,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那不是风。
脚步声由远及近,影影绰绰的轮廓映在破门上,像群张牙舞爪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