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族的街道竟也与人类并无太大不同，中央一条平整的大道，两边吆喝着商铺与店楼。
这些店家商铺里，卖的是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海族特产，默灵强忍着越来越迷糊的脑袋，看了一圈也看不见几样自己能叫出名字的商品。
倒是媌可可一直叽叽喳喳地跟他说着话，时而给他介绍着许多商品，时而环顾左右小心地问他人类的街市与这里是否有所不同。好像还说了一些其他的杂事，比如她和朋友什么什么的，但默灵没认真听。
他都快走着睡着了！
现在真的不是一个出门的好时机，他每天难得的清醒时间已经用完，现在完全是强撑着。
但他又不想放弃。他清楚自己的目的：他要离开这里，离开海族，回到陆地去完成他最后的事情。哪怕现在看来希望有些渺茫，但他忍受不了什么都不做，只窝在地下洞屋里跟媌可可玩过家家。
说起来媌可可也真是的，做事一点脑子都不过，什么都不考虑，脑子怕是抽的一下，就把他给带回家了。
要不然他或许会在海底的某处“荒郊野外”醒来，虽然看似条件更艰难，但至少他还有靠两条腿走回岸上的可能。反倒是现在，他对怎么平安地离开海族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街道两旁的发光明珠将整个海底城市照得灯火通明，二人就这么走走停停，像一对逛街的情侣。不过看起来女的精神亢奋，时不时粗大的银鳞尾巴一摆，把自己原地转成一个轮子，而男的就非常无精打采了，像极了陪女朋友逛街逛到精神恍惚，却仍然咬牙坚持的样子。
过一街道拐角，能看见远处有两座紧挨着的直筒状小楼。它们或者更像是两座上下齐粗的矮塔，各有五层，每一层的房间都是没有外墙彻底裸露在外的（从这一点上或许把它们称为“隔间”更为恰当），房间里则是故意摆放得很显眼的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品。街上来往的海族时不时就有人从地面上飘升而起，落到其中某个房间跟老板讨价还价后，交钱抱走自己心仪的商品。
这算是海族的街市与人族坊间最大的不同。所有的海族都对海水有着高度的亲和和本能般的利用能力，这让他们不仅能在这海水里行走无碍，也能让海水托着自己自如飘升。
在这澄澈无比的海水之中，乍一看宛如是仙人集会，个个都能迈步凌虚。
也就只有少数一些鱼类特征保留得多而呈现出和媌可可一样的“人鱼”姿态的海族，才会像媌可可一样用“游”的姿态行动，让前方的“仙人集会”，总算有了几分属于海底的烟火气。
而此处尘嚣的更远处，还可以看见一个巨大而高耸的金字塔状的建筑，其通体洁白，顶端似乎有一个圆球状的发光物体，而这个不知名建筑的背后，还露出了一个巨大宫殿的檐牙挂角。
美丽如梦幻，喧嚣如市井。
“那是什么？”默灵指着远处人造小山般的洁白建筑，难得主动地问。
媌可可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是害怕被人听见居然会有人问这种只要是海族就不可能不知道的事情，才凑道了默灵耳边轻声地回答：“那就是人家跟你说过的海神祭坛。哦，对了！千万不要靠近那里，那里有个很特殊的存在，据说他的灵识范围超级广，隔着老远都能发现你！”
媌可可这么说着，居然难得地露出了忌惮的表情，甚至有种想要立刻拉着默灵离开，似乎她突然意识到这里也并不安全的样子。不过她最终还是没这么做，或许是抱着对方多半不会没事儿用灵识乱看的侥幸心理。
默灵没发现媌可可的小小纠结，倒是突然发现旁边有一家带给了他一丝熟悉感的商铺。
那处商铺前分门别类地摆放着一筐筐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不知名果子，虽然那些果子默灵都不认识，但却让他有种看见了陆地上的水果摊的感觉。
“那是……水果？”
媌可可顺着默灵的目光望去，然后漫不经心地回答：“对啊。”
默灵盯着一脸理所当然的媌可可，一时间极度无语。明明有这种好东西，这两天多来他却从没吃到过除了生鱼片外的任何食物！
算了，没必要和这丫头置气……默默走上前去，在一筐翠绿色海星状的果子前驻足：“这是什么？”
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这种在他看来长相奇异的果子，也许在海族眼里根本就是非常常见的东西。
好在老板并没有起疑，甚至反而豪爽地大笑起来，说：“两位也是从西海或者北海来的贵客吧！您有所不知啊，这海星果可是咱王海海域最著名的特产，味道鲜嫩爽口，又甜又脆，保证您吃了以后赞不绝口！只不过这种水果太过稀少，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搞到这么一点，卖完就没有了。看二位面善，我吃点亏，两千海币一个贱卖了！”
默灵面色如常。老板说的海币应该就是海族的货币，但他现在别说海族的货币了，人类的货币他身上都一分没有（落海时遗失）……钱是什么？他听不懂！
反倒是媌可可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凑上去说：“老板，人家这位朋友虽然是第一次来，但人家可是本地人，你可别乱说话！”
“哦哦哦，原来是咱王城里的大小姐啊，失敬失敬，只不过小姐您有所不知啊，这海星果勉强也算得上是稀罕物，这些天那些黑心的奸商为了趁着海王祭大赚一笔，一直在拼了命的囤货，弄得现在到处都缺，我这进货价格自然也贵了好多，所以这价格嘛自然……”
看着媌可可越来越阴沉的脸，老板语气一顿，话头一转，“但我看二位有缘，就不赚你们钱了，成本价卖给你们，两百海币一个！”
“贵了！”
老板笑容一僵，左右瞟了一下，然后才凑近些低声说道：“小姐您真是慧眼如炬，今天算是交个朋友，一百海币一个亏本卖了！不过您可千万不要说出去，不然同行还以为我为了留住顾客，跟他们打价格战呢！”
“五十！”
“不行不行不行，太低了，这个真不行！”
“默灵，我们走！”
“唉，等等，要不咱们各退一步，八十，八十怎么样？”
……
“有钱人买东西也会跟人讲价吗？”看着和老板讨价还价的媌可可，默灵心想。
当初和可妮丝一起逛街的时候，可从来没见过那位大小姐跟人讨价还价。
正这么想着，突然地！默灵心里竟浮现出了一种极度惊恐的感觉，他本来因为困意而一直有些浑浑噩噩的神经都猛地变得格外清醒，浑身的皮肤——尤其是右边肩膀处的皮肤瞬间拧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仿佛有一盆彻骨寒冰的新化雪水，朝他当头泼下！
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悬在自己右边肩膀上，如鬼魅般，似有还无。莫名而巨大的压力下，默灵艰难而僵硬地扭动脖子，要看一看自己右肩膀上是否真的有鬼，然后……他便真的看到了一颗带着邪异笑容的头颅！
“啊！”
默灵被吓得几乎要跳起来，慌忙朝旁边连退了好几步，直到狠狠地撞到了正跟老板聊得正欢的媌可可身上才稍微冷静。
再看原处，原来那并不是什么鬼，也不是什么怪异可怕的东西，而是一个人！
一个五官阴柔俊秀，眸中生有双瞳的海族男人！
此时对方正保持着一个负手弯腰的姿态，带着让人琢磨不透的诡异笑容，紧紧地盯着默灵的眼睛。
刚才默灵扭头看到的，就是此人那伸到他肩膀上几乎要贴着他的脸的头颅！
“哎呀呀呀，刚才一不小心凑得太近，以至于惊吓到了朋友，真是不好意思呢！”
那人一边用阴柔而怪异的腔调说着似乎是道歉的话，一边缓缓地直起了腰。整个过程中，其视线都没有离开默灵的眼睛，直盯得默灵头皮发麻，仿佛被真正的鬼魅注视着。
也正是这个时候，默灵才发现对方的个子高得吓人，目测至少三米！
“呀？”媌可可被撞得一懵，转身看过来，又听到对方的话，倒也大致明白了什么，立马恢复了平时的姿态：“大叔，你谁啊？”
男子转头看向说话的媌可可，脸上诡异的笑意越发浓郁，“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这位美丽的小姐应该就是被冠以“未来的鲸王”的媌可可吧！”
男人那诡异的双瞳怪目让媌可可产生了一种眩晕般的恶心感，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仿佛儿时的梦魇。强忍不适，媌可可好奇地问：“你认识我？”
“咯咯咯咯……”男人怪笑着，本来背在身后的双手自然地交叠在胸前，让人清楚地看到了他那十指之上长到夸张的紫红色指甲，妖冶而阴森。
“当然认识了，拥有一个奇迹级的御兽类天赋，契约了一头天灾级的碧水玄鲸，媌可可小姐您在海族中的知名度，可是还要超过好大一部分一方海域的王呢！”男人说话的语调相当的缓慢，其中还带着让人心慌难受的抑扬顿挫，仿佛噩梦中邪鬼的呢喃。
媌可可紧盯着对方的双瞳怪目，心里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越发地浓郁，终于，她想起来了，自己很小的时候的确见过对方！
就在海神祭上，就在封王台前！而对方的身份，正是现在的北海十王之首，邪眸王蚩夜！
想到这里，媌可可的声音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种十分心虚的怯意，“哪……哪有你说的这么厉害！人家的小南只是碰巧碰上了天赋进阶而已。”
她当然不是怕一位掌管一方海域的王，她怕的是这位王一个心血来潮就把灵识往默灵身上扫！
至于默灵是不是已经暴露，这她倒是从没想过，因为默灵要是已经暴露了的话，任何一个海族也不可能反应这么平淡！
也就是说，只要小心点，未必不能蒙混过关！
“这位小兄弟是和你一起的吗？”邪眸王那带着怪异语调的声音再次响起。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媌可可欲哭无泪。默灵这家伙明明只是一个连灵气波动都感知不到的普通人，没事儿把话题转到他身上干什么！
“嗯……哎呀！出来的时候娘让人家早点回去的，真是的，逛着逛着就忘了！大叔，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人家就先回去啦！”
媌可可说着一把牵起了默灵的手，一脸陪笑着就要离开。
“别急嘛！回答完我最后一个问题，再走，也不迟嘛！”
也不见邪眸王有什么动作，他的身体就突兀地横移了几米拦在了二人身前！
虽然说话和动作都带着三分阴柔，但邪眸王高大而修长的身体仍然具有十足的压迫感。
不知怎的，周围本来还零零散散有人路过的街道，此刻却突然呈现出了一种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这里有什么禁忌之物一般，所有行人竟都不自觉地远远避开了此处！
甚至连店铺就在旁边的水果店老板，竟也毫不留恋地起身迈步，向远处渐行渐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