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如刀,卷着鹅毛大雪,将整座汴京城都裹上了一层刺骨的寒意。
城南,破败的城隍庙里,更是鬼哭狼嚎般的风声。
周乞蜷缩在冰冷的神像脚下,身上那条单薄的草席早已被寒气打透,根本裹不住他那冻得发青的身子。
他的嘴唇干裂,脸色惨白如纸,胃里像是有一万只猫爪在疯狂抓挠,一阵阵绞痛让他忍不住弓起了身子。
他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
庙外,雪片纷飞,几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小乞儿挤在屋檐下的角落里,正伸出黑乎乎的小手,贪婪地啃着从地上抠起来的冰碴子,希望能从中品尝到一丝虚幻的饱腹感。
角落里,一个断了腿的老瘸子拄着根脏兮兮的木棍,浑浊的眼睛盯着庙内高大的城隍神像,嘴里神神叨叨地念着:“这庙……认人哩……听说前朝有位义士,兵败身死前曾在此焚香立誓,说是一缕忠魂,永镇此地,不肯散去……”
老瘸子的话断断续续,飘进周乞的耳朵里,却已是模糊不清。
他只觉得眼皮重如千斤,连抬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无尽的寒冷与饥饿中,一幕尘封十年的血色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眼前。
那是他七岁那年,同样是一个寒冷的冬日。
一群凶神恶煞的县衙差役冲进他家,不由分说便将他的父母按在地上,罪名是“抗税不缴”。
棍棒如雨点般落下,他亲眼看着父母从挣扎怒骂到气息渐无,最后变成两具冰冷的尸体。
他扑在父母身上,哭到嘶哑,哭到失声,可最终,他连一口最薄的棺材都买不起,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条鲜活的生命,被草席一卷,扔进了乱葬岗。
那一夜,他就跪在这城隍庙前,对着漫天神佛发下毒誓:若有朝一日能活下来,他周乞,绝不再做任人践踏的烂泥!
可十年过去了,誓言犹在耳边,他却依旧是这条破败街巷里,连野狗都懒得理会的乞丐。
所谓的骨气和尊严,在饥饿面前,被碾得粉碎。
无边的黑暗和寒意如潮水般将他吞没,周乞的意识终于彻底涣散,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被冻死在这冰冷的神像脚下时,一道清脆如古刹钟鸣的“叮!”声,突兀地在他脑海深处炸响!
那声音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让他混沌的脑中像是有座古老的石碑轰然裂开。
“宿主首次签到成功,奖励:窝窝头×1,基础拳法(残卷)。”
冰冷而机械的声音落下,周乞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喉头一哽,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只见自己那双冻得僵硬的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冷硬干瘪的玉米窝窝头!
这是……幻觉?
他颤抖着举起手,那窝窝头的触感是如此真实。
他再也顾不得多想,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咬下了一口。
粗糙的颗粒混合着冰冷的口水刮过喉咙,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但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仿佛一团火焰,猛地从胃里炸开,瞬间冲向四肢百骸!
那濒临死亡的虚弱感,竟在这股暖流的冲击下,飞快地消退着!
周乞瞪大了眼睛,还未等他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中回过神来,眼前虚空中,神像前摇曳的微弱香火光芒里,竟凭空浮现出一行古朴的文字。
那字迹笔画如篆似隶,带着一股苍茫古意:
“每日可于任意地点签到一次,签到地点越是特殊,奖励越是丰厚。”
那行文字只停留了短短数息,便如青烟般随风飘散,不留下任何痕跡。
周乞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这不是梦!
刚才那声音,只有他能听见!眼前那文字,也只有他能看见!
这是……神仙显灵?不,是老天爷……给了我一条活路!
他死死攥着手里剩下的半个窝窝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阵阵发白。
他本是不信神佛的,这庙里的泥胎木偶,何曾救过一个饿死的穷人?
可此时此刻,他信了。
不是信这高高在上的神,而是信这突如其来、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转机!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迅速冷静下来。
他贪婪地将剩下的窝窝头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飞快地思考着。
如果这个“签到”是真的,那么,城隍庙作为自己觉醒的地方,会不会有什么特殊之处?
老瘸子的话再次回响在他耳边——前朝义士,魂不散……
他强撑着恢复了些许力气的身子,在昏暗的庙内四处摸索。
果然,在积满灰尘的香案底下,他摸到了一卷被压在砖缝里的泛黄纸页。
展开一看,上面赫然用墨笔画着一个赤裸上身的小人,摆出一个冲拳的姿势,旁边还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残缺的字:《基础拳法·第一式:冲拳式》。
周乞顿时如获至宝!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半卷纸页揣进怀里,贴身放好。
就着从破洞屋顶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他开始在心中默默记下那冲拳的动作要领。
一个大胆的计划,已在他心中悄然成型:明日开始,就去街头人多的地方,假装卖艺练拳,既能掩人耳目,又能熟悉拳法,最重要的是,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秘密!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带着三名打手,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城隍庙附近,开始巡视自己的“地盘”。
这汉子左手缺了两根手指,右腕上套着一个磨得发亮的生锈铁钩,人称“铁爪”,是这片区域所有乞丐的头儿,专以欺凌弱小、抢夺钱粮为生。
当他看到周乞竟然敢在庙门口摆上一个破碗,似乎想讨饭时,脸上立刻露出了残忍的冷笑。
“瘸庙里的臭狗,也配占这么好的风水宝地?”
话音未落,铁爪猛地抬起一脚,狠狠踹在周乞的肋下!
“砰”的一声闷响,周乞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一样被踹飞出去,重重撞在庙门边的石阶上。
剧痛瞬间袭来,他只觉得肋骨仿佛断裂了一般,前几日被其他乞丐殴打留下的旧伤也随之撕裂,丝丝血迹很快便从单薄的衣衫里渗了出来。
他痛得蜷缩成一团,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周围围观的乞儿们纷纷低下头,噤若寒蝉。
只有一个叫小豆子的瘦弱男孩,躲在柱子后面,吓得浑身发抖,却又不敢出声。
铁爪走到周乞面前,用脚尖碾了碾他的手背,狞笑道:“再让老子看见你敢在这儿摆碗,就剁了你这只手,给老子当痒痒挠!”
身后的几个打手当即爆发出一阵粗野的哄笑,那笑声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人耳膜生疼。
周遭的嘲笑声浪里,周乞始终一声不吭。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死死抠住地面的碎石,骨头像是散了架般咯吱作响,却还是一点一点、拼尽最后力气从地上撑起身子。
额前的乱发黏在脸上,混着泥污与蜿蜒的血水糊成一片,遮住了大半张脸。可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却像蛰伏的狼崽,死死咬着地面的裂痕——他在忍,忍这胯下之辱;他在等,等一个绝地反噬的时机。
他在把这一脚、这一言、这一刻的所有屈辱,都清清楚楚、一寸一寸地刻进自己的骨头里。
夜幕再次降临,寒风穿过破庙的横梁,发出呜呜的声响。
周乞虚弱地靠在墙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肋下的剧痛让他断续呻吟,他连动一下都困难。
就在他几乎要再次昏睡过去时,丹田深处,忽然升起了一丝微弱的热流。
这股热流,正是他昨夜偷偷观想《冲拳式》时,身体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感应!
他猛然惊醒!那《基础-拳法》不是骗人的假把式!
强烈的求生意志压过了身体的剧痛,他挣扎着站起身,对着墙壁上斑驳的残像,开始笨拙地比划起冲拳的姿势。
他的动作很慢,甚至有些滑稽,但每打出一拳,丹田处的那丝热流便似乎壮大一分,缓缓流淌,滋润着他受伤的身体。
一套拳打完,他已是满头大汗,但精神却前所未有地清明。
他转过身,望着那尊面目模糊的城隍神像,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今日……我再签一次。”
话音刚落,那道熟悉的钟鸣声再次在他脑中响起!
“叮!宿主于城隍庙二次签到成功,奖励:粗盐十斤,止血散一包。”
周乞的双眼瞬间瞪得滚圆!
真的可以重复签到!而且,签到的地点没有变,奖励却完全不同!
他心念一动,一个沉甸甸的粗布袋子和一个小小的油纸包便凭空出现在他脚边。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布袋,里面是满满的、颗粒粗大的青色粗盐!
他抓起一把粗盐,又从庙里的破缸中舀了些积雪融化的冰水,将盐化开。
然后,他咬紧牙关,一把掀开自己破烂的上衣,将那冰冷刺骨的盐水,狠狠地浇在了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嘶——!”
剧痛如钻心般传来,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同时扎进他的皮肉。
周乞疼得浑身剧烈颤抖,额头上青筋暴起,但他却没有发出一声惨叫,反而咧开嘴,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起来。
那笑容,在摇曳的火光倒影下,显得有些狰狞,又带着一丝疯狂。
“铁爪……你打我的,我要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庙外,风雪未歇。
破庙寒夜,盐水洗伤。
蜷缩在墙角的少年,眼中那压抑了十年的火焰,在这一刻,终于被彻底点燃。
而他怀中那卷残破的拳法图谱,以及丹田内那丝若有若无的热流,似乎也在这刺骨的剧痛中,悄然发生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