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门”诞生的时代,堡垒之国表面上看似有了现代化国家的样子,但底里,依旧还是那个覃国,也依然处于历史周期律的轮回中,根本没有开启自己真正的“历史”。
因为“历史”是从自由的心灵里自然生长出来的,而被特权专制集团按权力人为割裂成人上人和人下人的压榨式社会连这个历史生长的前提都不存在。为了权力的江山永固,从精神上彻底剥夺人的心灵属性,只允许保留本能性是权力无意识的必然选择,看似邪恶的愚民、弱民、疲民、辱民之术其实是绝对权力的本能。
法家规训人的看家本领“赏”、“罚”其实就是针对人的本能属性,越是本能性的人、越是眼中只有利害得失的人,这套手段就越有效,如果面对不为外在名利只遵从内心选择而“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这样“心灵之信”超越“本能之信”的人,无论是赏罚手段还是权力本身都是无效的,所以要让这套维系最高权力的根本手段始终保持高效,彻底消灭“心灵之信”就成了绝对权力的首要任务。
这一点上,历朝历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各种形式的“文字狱”、绝对权力对意识形态的全面渗透与掌控,堡垒之国通过其几千年不断强化专制的历史已经彻彻底底做到了,即便到了近现代,文明的曙光照进了这个兽类之国,可兽国里的人早已只剩下本能的眼睛,文明在它们看来只剩利害观念体系能解读的船坚炮利、眼花缭乱的各色商品,而这些实在只是文明最微末的副产品,至于文明真正的核心——“心灵之信”下本能及其社会投射物“权力”被信仰、观念和思想通过民主与法治的手段关进了笼子,从而让人的良知、道德力、想象力、创造力得以释放,于是万物生长——则被它们视而不见。
不是它们不想看见,而是它们在精神上根本没有那个维度,即便看见也被它们由本能支配的认知坐标系自动解释为利益图景,在似是而非中完全失去了真意。
在“文明”的最深处,不全是利益使然,而是那一点点的“心灵”使然。最终起决定作用的不全是本能,不全是利益的必然,而有那么一片人的应然。所以文明的政治博弈中强势一方也不会对弱势一方赶尽杀绝、斩草除根;权力不会倚仗手中的国家强力机器肆意剥夺个人的自由与权利,因为对文明来说人就是人,没有任何理由能把人不当人。“人”就是先验的本位,“人”是主体性的存在。
可在权本位的堡垒之国,从历史到现实,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专制权力任意剥夺个人自由与权利,不过是最平平无奇的事——只是进入现代,随着本就凭借绝对权力在社会中占据垄断优势并可借此隐身于幕后的专制集团对操控舆论和转嫁矛盾的手段日臻完善,加上移植文明世界的科技生产力后为其提供了更广阔的利益操作空间和更炫目的裱糊门面工具,这些事会做得更隐秘、更具欺骗性——甚至堡垒之民对其早已熟视无睹、习以为常,在它们眼里就如同日出日落、四季轮回一样的自然规律。
“本能”就是这些人形动物先天预设的自然法则,它们既无法反抗这自然法则,也无法自省这自然法则,只能在其支配下活着,因此从本能视角出发,权力才是最高存在,是真正的主体性所在,人不是,人只是权力的工具,没有主体性可言,就像它们自己内在只是本能的工具,因此掌权者在它们的潜意识里就是可以不受约束的,就像本能可以不受约束地支配它们。
即便在文明社会,人的本能性也是压倒性的,在物欲横流、愚妄遍地、迷信横行的人间,良知、科学、理性、求实、思辨、爱在现实中无论在哪里都永远只能躲在不起眼的角落兀自低语,不被理解,人们避之不及,舞台中央永远只可能留给本能和欲望上演不顾一切追求满足的大戏。
但文明之所以是文明,就在于她为心灵和心灵之信留下了一点点空间。正因为有了这一点点空间,一个决定文明社会的互为因果得以开启:自由的人们不断印证着“心灵之信”微小却决定性的力量;这点微小却决定性的力量守护着人的自由与尊严。
但这种互为因果在权本位的堡垒之国不仅不存在,更是不可能的,那里从古至今只有另一套完全相反的互为因果:被本能支配虚伪、兽性、愚昧、野蛮的人们不断印证着“绝对权力”的合理性乃至必要性;不断强化的“绝对权力”持续剥夺人的自由、强化本能、消灭“心灵之信”,深化人们的虚伪、兽性、愚昧和野蛮。
几千年专制统治最可怕的结果不是那套绝对权力体系,而是把人彻底阉割成了本能性的存在,失去了人的维度,失去了心灵的维度。所谓“心灵”于它们而言最多只是情感、想法、信念等等诸如此类意识性的东西,在其“存在决定意识”语境的预设中本来即是物质的附属品,而非主体性的存在。
而一旦失去了“心灵之信”的维度,那么唯一剩下的只可能是本能的维度,在这个维度里不可能存在开启文明的那种互为因果,只可能存在本能与绝对权力通往野蛮和黑暗的互为因果。
与身体的残疾不同,灵魂的残疾是看不到的,而且灵魂残疾的人和真正的人看到的是表象上相同的世界,因此它们无法感知到自己的残疾,更可悲的是就像“幻肢效应”,精神残疾的人由于其更纯粹的本能性,因此更相信自己所见就是根本的真实。当它们以“本能之信”下的最高真实——“利”——去看文明世界,只一眼便以为自己透过文明的表象看到了其本质——和自己并无差异,一切都是为了“利益”。
“苍蝇的眼里只看得见屎”。世界是否全是黄色,不仅可以由世界本身的颜色决定,也可以由人戴的那副墨镜的颜色决定。但是当本能成为长在精神里不可脱卸的滤镜,它们便不再会考虑墨镜的可能,而只认为世界就是屎黄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