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翊看着看着，眼神中满是羡慕和钦佩，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意。
他忍不住轻轻走到苏姑娘身后，趁她专注之际，轻柔地从她的腰后伸出两只大泥手，放在她正操作坯体的双手上，想要用心感受那双手是如何让泥土变得听话而灵动。
当萧景翊的手不知不觉落在她的手上时，苏沐瑶被吓坏，身体一颤，手中的坯体滑落变形，她迅速从萧景翊的臂弯挣脱，站起来：“你，你想做什么？”
萧景翊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只怪他没忍住那份冲动，满脸歉意：“抱歉，我……我……我没别的意思，你拉坯的动作太好看，我才忍不住想……”
“你要是想学拉坯我可以教你，也不必如此……”
“那……那你现在教我。”
“现在……还让我怎么教你？”
“要不，我明日再来，你再教我？”
苏沐瑶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萧景翊，你若再这样，在耀州这段时间你我还是不要再见面。”
他来耀州本就是为了苏姑娘，若不见她，来耀州又有何意义？事已至此，还是跟她挑明得好。
“当知道你离开汴京回了耀州，我想方设法说服父亲，才得以脱身前来，至于其他理由不过是骗出来哄骗父亲和青云馆的夫子而已。我如此用心，你难道一点儿感觉不出来？”
猜测竟是真的？萧景翊真的因她而来？苏沐瑶多少被感动，若顾公子为她如此，恐怕她已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
可眼前的人是萧景翊，一个向来被她讨厌的人，即使现在有些许好感，可她对他并未产生像对待顾公那样的感情，何况他的身后总是跟着瑞宁郡主，让人望而却步。
“感觉出来又如何？你不觉得你喜欢我这件事很可笑吗？你是侯门嫡子，家世显赫，又是京城人氏，明年春闱后还有可能成为朝廷官员；而我，家在耀州，父兄戴罪，为了重开窑场每日奔波，不得已抛头露面。明日还要开始摆设摊位，我会站在摊位旁售卖瓷器。你觉得我们两个可是一路人？”
萧景翊被问住，他从来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如何靠近她：“我没想那么多，在我看来，只要你忘掉顾言卿，愿意接受我，一切不是问题，所有的问题交给我来解决。”
苏沐瑶嘲笑道：“你来解决？仿佛你很厉害似的？有本事先解决瑞宁郡主，哪一日她放过你，再来跟我说所有问题交给你解决之类的话。”
萧景翊变得沉默，瑞宁郡主的确是道难题。
“怎么？怕了？恐怕永宁侯也不敢得罪雍王。”苏沐瑶继续嘲笑完，以认真的态度说，“萧景翊，我从未喜欢过你，甚至觉得你有些讨厌，你今日说的话当我从未听过。往后你我若有机会再见，可当对方是普通朋友。你的身边已有佳人陪伴，老天不允许你再喜欢上他人，我劝你不要再对我有非分之想。”
萧景翊听完苏姑娘所说，表情变得异常冷静。一旁的木桌上放着一盆清水，他走过去将双手放进水里，手上的泥浆渐渐融化，他轻轻地撩着清水，揉搓着双手，感受着他与苏姑娘之间的寂静。
苏沐瑶一直观察着萧景翊的动作，他不说话，应该是默认了她所说，这样的结果再好不过。她在耀州的生活刚刚理顺，不想再平添烦恼。
萧景翊的手已洗干净，他拿起一旁的干布擦拭，动作缓慢而细致。
待擦拭干净后，他将干布放下，转过身用中肯的语气说：“好，我在耀州这些时日不会再来打扰你；等我回到汴京会想办法说服瑞宁郡主让她不要缠着我；凭我的本事明年春闱定能进入三甲，到时我会请求官家把我分到耀州历练。至于其他问题，我也会一一解决。”
苏沐瑶愣住，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竟然不愿放弃？
她目送着萧景翊的身影走出坯房，希望他这一出去，便永远与她毫无瓜葛。
她冷笑道：“哼！又说大话，别以为我会信，本姑娘又没喜欢过你，为何要信你的话？”
影驰早已逛完整个窑场，在坯房外候着。见公子出来，面色严肃，仿佛遇到不开心的事。他不敢多问，跟在公子身后往出走。
走到窑场大门口时，正好遇见林婉茹与项嬷嬷前来。萧景翊判断应该是苏沐瑶的母亲，匆匆问了声好：“伯母安好。”
林婉茹愣住，这是哪家公子？看着面善，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时想不起来。疑惑之际倒也微微点头。
萧景翊没逗留，打过招呼迅速离开。
目送着萧景翊的背影，项嬷嬷议论道：“萧家三郎怎会出现在耀州？还来我们家窑场？”
林婉茹猛然醒悟过来：“我就说怎么看着面善，原来是永宁侯府的三公子，去年我去汴京娘家，有幸被带去捶丸，有过一面之缘，那孩子的捶丸术很不错。”
“是啊，我也是跟着夫人前去才记得他。”
“若我没记错，这孩子也在青云馆求学，怎会跑到耀州来？”
“我也有此疑惑，不如问问姑娘？”
“说的也是，沐瑶这会儿应该在坯房里，我先去耳房，你把她给我唤来，就说我有事相问。”
“是。”
楚儿正在耳房内拿块布子擦灰尘，见夫人进来，迎上去：“夫人来了，茶已煎好，给您倒上一盏。”
林婉茹点点头，在桌旁坐下。
楚儿则去小火炉上提了壶，将煮好的茶倒入盏中，双手端着放在夫人的身旁的桌上，继续去忙擦灰尘之事。
耳房不大，为了母亲来后能有个舒适的歇脚之处，苏沐瑶还是让张伯精心安排了一番，虽没几件家具，却于简单朴素中体现出几分典雅来。
茶有些烫，林婉茹并未去动，而是瞧着正在几案边擦灰尘的楚儿，轻声问道：“我刚瞧见汴京的萧家三郎，他怎会来耀州？又出现在苏家窑场？”
楚儿不愿瞒着夫人，停下手中的活计，来到夫人面前，兴奋地说：“夫人，依我看萧家公子八成是瞧上姑娘了，在汴京时我和姑娘都很怀疑，结果咱们才回耀州不久，姑娘竟然在大街上碰到他，说不定他是因为姑娘才来得耀州。”
林婉茹听后，心中暗喜，早知萧家三公子对沐瑶有意，那时就该多留意永宁侯府。又转念一想，别家都嫌弃苏家有戴罪之人，恐怕萧家也不例外，孩子们年轻，他们之间懵懂的感情恐怕与长辈的考量不符。
林婉茹不由叹口气：“唉！”
苏沐瑶正好进来，听到母亲的叹息，笑着问道：“娘为何叹气？”
姑娘既来，有人陪夫人说话，楚儿继续去忙活。
林婉茹回道：“家里出这档子事，耽搁了你的前程，娘自然会叹气。”
苏沐瑶坐在母亲身边，她此时已将刚才与萧景翊之间发生的一切抛之脑后。她发现对一个人没有感情时，很容易忘记彼此之间发生的事。
“往后娘别再说同样的话，女儿的前程在苏家窑场，而非其他。”
“又胡说！”林婉茹批评完女儿转而说，“我刚在窑场门口遇见萧家三郎，若我没记错，他此刻该在汴京的青云馆攻读课业，怎么会跑到耀州？还来苏家窑场？难不成他是为你而来？”
听到母亲的问题，苏沐瑶猜到定是楚儿将心中的所想说了，为了避免母亲多想，苏沐瑶轻描淡写地回道：“娘总想着把我嫁出去，都快魔怔。萧公子来耀州不过是为明年的春闱，前来学习什么治道与货殖之法。他喜欢收藏瓷器，来到耀州肯定会到华原县的陶韵巷逛，女儿正好去那里看摊位，恰巧遇上，根本不是您猜的那样。”
“他果真不是因为你才来耀州？”
母亲如此直白发问，更说明楚儿对母亲说了什么。苏沐瑶故意瞪一眼楚儿。
楚儿一边擦耳房的灰尘，一边听母女聊天儿，不小心接触到小姐的眼神，感受到她的责备之意，赶快借口说：“屋子的灰尘已擦完，我去灶棚下给项嬷嬷帮忙。”
待楚儿出去后，林婉茹说：“你别怪楚儿，她也是关心你，希望你未来能嫁个好人家。”
“我没怪她，楚儿说的只是她一厢情愿的猜测，娘千万不能当真。”
“确定他对你无意？”
“怎么可能？娘什么都不清楚，瑞宁郡主之所以去青云馆都是因为萧景翊，女儿在青云馆时，经常见郡主跟在萧景翊身边，除了夫子授课，完全可以说是形影不离。人家未来是要娶郡主的，又怎会瞧上我？”
林婉茹失落道：“如此看来是娘多心了。”
“娘往后不必再操心我的事，车到山前必有路，缘分到了，女儿自有好人家可嫁。在缘分到来之前，没必要做无谓的努力，还是做些更有意义的事。”
苏沐瑶还没完全放下顾公子，在此等心境之下，她不可能接受并喜欢上任何人，还是一门心思想经营好窑场，不断提升技艺。
“缘分虚无缥缈，岂能靠它？对女儿家来讲，嫁到好人家才是最有意义的事。”
母亲与自己的想法不一致，苏沐瑶能理解却无法接受。
外面传来张傻子的声音：“东家，可以开窑了，您可去瞧瞧？”
这声音出现得真是及时，苏沐瑶向外大声说：“去！当然去！”
林婉茹兴致倍增：“我也随你去瞧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