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城隍庙檐角的铁马在微风中轻响,那声音如泣如诉,像是诉说着这座破庙经历的无数风霜。
周乞盘坐于冰冷的神像前,双目微闭,一夜未眠。
体内那股练拳后残留的热流早已彻底消散,但四肢百骸、筋骨皮膜却似被滚烫的盐水反复冲刷浸泡过一遍,非但不痛,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胀韧感,仿佛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被重新锻造,充满了潜在的力量。
他昨夜几乎没有合眼,脑海中反复拆解、演练着《基础拳法》的三十六式。
尤其是那精妙绝伦的“震字诀”,借力打滑,以巧破千斤的奥义,在他心中愈发清晰。
这不仅仅是拳法,更是一种生存的智慧。
缓缓睁开双眼,晨曦的微光透过破败的窗棂,在他瞳孔中映出一抹锐利。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身前那尊斑驳神像的底座上,那道不起眼的裂痕,此刻在他眼中却比任何事物都更加醒目。
老瘸子昨夜醉醺醺的那句“前朝义士藏刀的地方”,像一根烧红的铁钉,狠狠楔入了他的脑海。
他心中波澜起伏,面上却不动声色。
缓缓起身,动作自然地像是要去整理身下那张破烂的草席。
弯腰的瞬间,指尖悄无声息地探向那道缝隙。
冰凉、粗糙的触感传来,是半截深埋在土石中的锈铁,轮廓分明,正是刀鞘的残角!
心头猛地一震,一股占有它的强烈欲望几乎要冲垮理智。
但他几乎在触到的瞬间便闪电般缩回了手,继续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草席上的灰尘。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这座城隍庙远比表面看起来要复杂。
老瘸子、这尊神像、这把刀……背后都藏着他暂时无法触及的秘密。
而现在的他,最缺的不是一把藏在暗处的兵器,是能让他活下去的时间,是能让他将这身力量真正掌握的时间。
系统的签到声今日还未响起,他必须活着,安然无恙地等到正午时分的到来。
日头渐渐升高,庙前青石板上昨夜铁爪留下的酒渍早已被风吹干,只在石板的凹陷处留下几道淡淡的滑痕,像是一道丑陋的疤。
“周哥……”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庙门外传来。
小豆子捧着一个缺了口的破碗,里面是半碗清可见底的馊粥,他瘦小的身子在晨风中微微发抖,脸上满是惊恐。
“周哥,铁爪帮的人没走!他们就在南街口转悠,我听见他们跟人说,昨晚吃了亏,今晚……今晚要带足了家伙,放‘夜火’烧了咱们这破庙!”
周乞接过粥碗,点了点头,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小豆子说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他的内心,却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铁爪败而不退,果然不甘心!
这些地痞流氓的狠辣他再清楚不过,说得出就做得出。
今晚,必有一场生死恶战。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庙内的一切——烧了一半的残香、堆在角落的破碗、房梁上摇摇欲坠的断木、墙角的碎砖……这些东西,在别人眼中是垃圾,在他眼中,却都是可以利用的武器。
视线最终定格在那堆积了不知多少年、厚厚一层的香灰,以及神龛下方那片因为屋顶漏雨而常年潮湿的土坑上。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划过脑海。
他忽而想起,昨夜签到所得的《基础-拳法》书册虚影的最后一页,似乎有一行小字:“天时地利,皆可为兵;善用势者,方为强者。”
地势为兵,顺势者强!
周乞眼中精光一闪,当即朝小豆子招了招手。
小豆子立刻凑了过来,周乞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小豆子先是疑惑,随即眼睛猛地一亮,重重点了点头,像是领了什么天大的任务,转身飞奔而出。
不多时,他便抱着几捆从附近荒地里割来的干茅草,趁着无人注意,手脚麻利地塞进了城隍庙后墙的一处隐蔽墙缝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息都像是对耐心的煎熬。
午后申时,日头最烈的时候终于到了。
周乞整理了一下身上破烂的衣衫,走到庙门槛外,在无数路人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中,双膝跪地,朝着城隍庙的方向,双手合十,摆出了一个虔诚至极的姿态。
他的心中,却在用尽全身的力气默念:“系统,签到!”
那道仿佛来自九天之上,又仿佛只在灵魂深处响起的宏大钟鸣,如期而至!
【连续签到第三日,达成特殊条件,奖励升级!】
【恭喜宿主获得:特殊技能·辨骨识穴(入门)!】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乞的眼前,一幅无比清晰、无比复杂的人体虚影骤然浮现。
无数骨骼脉络如蛛网般展开,其上点缀着七十二个闪烁着微光的红点,每一处红点旁都标注着名称和功效——太阳穴、人中穴、膻中穴、气海穴……
一股庞大的信息流瞬间涌入他的脑海,仿佛他天生就懂得这些人体的薄弱之处。
他甚至有种错觉,只要指尖轻轻触碰,便能准确无误地找到现实中任何一个人身上的七十二处要穴,知道该用多大的力气,能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或麻、或痹、或痛、或晕!
他心头狂跳,几乎要压抑不住那份狂喜,但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平静。
白银十两!
在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足够他和小豆子、老瘸子吃上一个月的饱饭,甚至可以收买一些游散的乞儿,作为自己的耳目。
而这“辨骨识穴”的技能,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神技!
若将其融入《基础拳法》,对付铁爪那种只懂蛮力的莽夫,不再需要硬碰硬,一击便可切中要害,使其关节错位,瞬间失去战斗力!
这才是真正的以巧破力,是绝地翻盘的王牌!
他悄然起身,回到庙内,将那沉甸甸的十两碎银小心翼翼地藏入破袄的夹层里,随即再次盘膝而坐,闭目调息。
脑海中,那幅人体穴位图与拳法三十六式开始飞速融合,推演着今晚可能发生的一切。
夜,终于来了。
阴冷的夜风骤然刮起,吹得庙门吱嘎作响。
庙外,传来了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的窸窣脚步声。
铁爪果然来了!
他带着四个手下,一个个面目狰狞,手中高举着火把,另一只手则握着粗长的木棍,火光将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如同鬼魅。
“妈的,就是这破庙!等会儿一把火点了,管他什么周乞王乞,活埋在里面,看他还怎么跟老子横!”铁爪压低了声音,狞笑着低语。
他们算准了庙里只有周乞一个能打的,毫无防备地踏入了庙门。
然而,就在为首那人一只脚刚刚踏过门槛的瞬间,脚下猛地一滑!
“哎哟!”
他惊叫一声,整个人重心失控,踉跄着向前扑倒。
原来,周乞早已命小豆子将白天收集的香灰混合了附近店家倒掉的泔水浮油,均匀地洒在了门前那片光滑的青石板上。
不仅如此,更是在门槛内侧挖了一个不起眼的浅坑,上面虚虚地覆盖着一张破草席。
这一滑一带,那人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手中的火把脱手飞出,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墙角那堆伪装成垃圾的干茅草上!
干茅草沾火即燃,火光冲天而起!
滚滚的浓烟瞬间弥漫开来,将原本漆黑一片的庙内照得亮如白昼!
铁爪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眼睛被火光刺得生疼。
就在此刻,一道身影如猎豹般从神像的阴影后暴起!
正是周乞!
他借着火光的掩护,以及浓烟造成的混乱,身形快如鬼魅,疾步突进!
目标直指还未反应过来的铁爪!
铁爪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凌厉的劲风已扑面而来。
他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铁钩格挡。
但周乞的目标,根本不是他的铁钩!
周乞手掌如刀,在那电光石火之间,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精准无比地切在了铁爪握着铁钩的手腕处——正是“辨骨识穴”技能瞬间在他脑海中标出的“阳池穴”!
“呃!”
铁爪只觉得一股尖锐的酸麻感从手腕直冲半边身子,右臂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沉重的铁钩“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他脸上写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怒吼道:“你……你使了什么妖法!”
周乞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一击得手,毫不恋战。
他身形顺势一拧,腰腹发力,整个人仿佛一张拉满的强弓,左腿为轴,右腿携带着全身的“震字诀”劲力,如一记重鞭,狠狠地轰在了铁爪支撑身体的左腿膝弯“委中穴”上!
“咔嚓!”
一声脆响,铁爪惨叫一声,左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壮硕的身体,重重地跪倒在地,面如死灰,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这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快到极致!
剩下的三个打手看到平日里不可一世的老大,竟在一个照面之下就被废了手脚,如同待宰的羔羊,哪里还有半点战意?
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丢下棍棒,连滚带爬地四散奔逃,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庙内的火势在小豆子和老瘸子合力扑打下,很快被控制住。
周乞立于那堆残火的余烬前,火光映照着他年轻而冷峻的脸庞。
他手中,正握着一枚从铁爪腰间搜出来的半块黄铜令牌,入手冰凉,上面用古拙的字体刻着“南七坊令”四个字,似乎是旧时帮派的信物。
他默默将铜牌收入怀中。
老瘸子摸索着被熏黑的庙墙,浑浊的眼睛望着跳动的火苗,口中喃喃自语:“三十年前……那些义士们,也是这样……一把火,烧了城南的税簿。一把刀,埋在了神像的下面……”
周乞没有接话,他转身走到小豆子护着的粥碗前,端起最后一口,蹲下身,亲自喂到了老瘸子的嘴边,声音低沉而坚定:“庙,我守住了。”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那尊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的神像。
“刀,我迟早会挖出来。”
夜风穿堂而过,吹得檐角铁马再次叮当作响,仿佛是在回应着某种沉睡已久的召唤。
而在这一夜之后,城南的街头巷尾,破落的屋檐下,乞儿们的低声私语中,多了一个新的名字。
“听说了吗?城隍庙的周拳儿,昨晚一个人,打退了铁爪五个带火的家伙!”
“庙门没倒,他,就没倒。”
周乞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静静地擦拭着从铁爪那里缴获的铜牌。
这块令牌入手冰凉,背面的花纹比正面更加复杂,似乎隐藏着某种他看不懂的讯息。
铁爪不过是南七坊的一个地痞头子,这块令牌绝非他能拥有的东西。
它的背后,代表着一个更庞大、更有序的组织。
击退铁爪,非但不是结束,反而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
涟漪已经荡开,更大的风浪,或许正在黑暗中酝酿。
他握紧了铜牌,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更加清醒——他需要变得更强,更快!
因为他招惹的,可能远不止一个铁爪那么简单。
他看着庙外沉沉的夜色,眼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