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南方海域的探寻
船身破开墨绿色的海浪，激起的水花在船舷边碎成珠玉，又被咸腥的海风卷走。格伦打造的“破浪号”果然名不虚传，铁木龙骨在深海暗流中稳如磐石，三层铁皮包裹的船身撞开迎面而来的浪头，发出沉闷而坚定的轰鸣，像一头不惧风浪的巨兽。甲板上，矮人族精心锻造的防滑纹路里还嵌着昨日暴雨留下的水珠，在阴沉的天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船舷两侧悬挂着的青铜铃铛偶尔被风吹响，声音却带着股说不出的滞涩，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艾瑞克站在船头，海风扯动着他的披风，猎猎作响。他的金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下颌线绷得笔直，透着常年征战的刚毅。“破晓”剑的剑柄被他攥得温热，剑鞘上托比雕刻的藤蔓花纹，在阴沉的天光下依然清晰——少年特意在藤蔓尽头刻了朵含苞的蔷薇，说要等他们凯旋时，再亲手刻上盛放的模样。远处的海平面与铅灰色的天空融为一体，分不清哪里是海的尽头，哪里是云的开端，只有偶尔划破云层的闪电，在天幕上撕开短暂的裂口，照亮海面下翻涌的暗流，隐约能看见巨大的阴影在水中一闪而过。
加文捧着那本泛黄的古籍，蹲在甲板角落，手指在书页上飞快滑动，镜片后的眼睛因专注而眯成一条缝。这年轻法师生得白净，下巴上还没长出像样的胡茬，鼻梁上架着的细框眼镜是用精灵族的银线镶边，据说是他曾祖父的遗物。古籍的封面早已磨损，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皮革，那是用某种深海生物的皮鞣制而成，据说能防水防火。他时不时用袖口擦拭镜片，袖口沾着的墨渍在玻璃上晕开，像极了海面上蔓延的黑雾。“奇怪，这里的星图标注和大陆通用的不一样……”他喃喃自语，指尖点在书页上某个扭曲的星轨图案上。
“头儿，莱拉说这海风不对劲。”霍克的大嗓门穿透风声，他刚从瞭望塔上下来，壮硕的身躯在甲板上投下大片阴影。这人满脸络腮胡，左边眉骨有道狰狞的疤痕，是年轻时跟兽人搏斗留下的，此刻他手里还抓着块啃了一半的腌鱼干，鱼干的咸腥味混着海风的咸涩，在甲板上弥漫开来。“那丫头说风里裹着哭腔，像是有无数人在水下喊救命，听得她翅膀发麻。”他往船尾瞥了眼，靴底在甲板上蹭出粗糙的声响，腰间的斧头随着动作晃悠，斧刃上还沾着上次打磨时留下的铁屑。
艾瑞克望向船尾。精灵少女莱拉正站在栏杆边，银色的长发被风梳成凌乱的线条，几缕发丝贴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她生得极美，眼瞳是纯粹的翡翠色，只是此刻那抹翠绿里蒙着层忧虑。她闭着眼睛，尖耳朵微微颤动，翅膜上的花纹随着感知而轻轻起伏，像蝴蝶受惊时收拢的翅膀——那翅膜本是半透明的淡紫色，此刻却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听到霍克的话，她睁开眼，眸子里映着翻涌的海浪：“不是人类的哭声，更像……某种东西在哀嚎，带着被吞噬的痛苦。而且，这海域的魔力场在扭曲，像被揉皱的羊皮纸。”她抬手抚过翅膜，指尖触到的地方传来细微的刺痛，“我的翅膀能感觉到，有股力量在啃噬周围的生机。”
话音刚落，卡拉——那位水系法师突然惊呼一声。她穿着件海蓝色的法袍，袍角绣着银色的波浪纹，此刻正紧紧攥着法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身前悬浮的水球剧烈震颤，原本清澈的水体里凭空冒出无数黑色的丝线，像活物般扭动、缠绕，瞬间将水球染成墨色。“魔力在被污染！”她脸色发白，指尖飞快结印，试图净化水球，可那些黑线却越聚越多，甚至顺着她的指尖往上爬，在白皙的手背上留下蛛网状的黑痕，“它们在吸食元素能量！就像……就像饿极了的蝗虫！”
加文猛地从古籍中抬头，眼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推：“是虚空之力！古籍里写‘虚空过处，万物失序，能量崩解’！我们已经进入遗忘之海的边缘了！”他翻到某一页，指着上面用朱砂绘制的符咒，那朱砂红得像血，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诡异的光泽，“你看这防御阵，必须用三种以上的纯净能量才能启动，否则会被虚空反噬！上次暗影之战后，学院里就有学徒不信邪，结果被反噬得连骨头都没剩下。”
就在这时，瞭望塔上的骑士发出警报，那是个名叫贝恩的年轻骑士，脸上还带着点稚气，声音却透着紧张：“前方发现沉船！还有……绿光！”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前方海面上漂浮着几艘残破的渔船，船板断裂处还挂着湿漉漉的渔网，网眼被某种力量扯得稀烂，像撕碎的蛛网。其中一艘船的桅杆斜斜插在水里，帆布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光秃秃的木杆，像根指向深海的手指。而在沉船下方的海水里，正有幽幽的绿光往上冒，不是集中的一团，而是无数细碎的光点，从深海的黑暗中渗透出来，像散落在黑丝绒上的磷火，又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停船，戒备。”艾瑞克拔出“破晓”剑，剑身一出鞘便发出清越的嗡鸣，金色的光纹沿着剑刃流转，将周围的阴霾驱散了几分。甲板上的骑士们立刻拔刀出鞘，金属碰撞声在风声中格外清晰。“莱拉，用精灵语沟通，看看有没有幸存者。霍克，带骑士守住甲板两侧，让老约克和山姆负责左舷，哈里和贝恩守右舷。卡拉，准备水下气泡，我们要下去看看。”
“得嘞！”霍克应了声，拍了拍身边两个骑士的肩膀——老约克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兵，脸上刻满风霜，手里的剑用了二十多年，剑柄被磨得发亮；山姆则是个体格魁梧的壮汉，据说能单手举起 barrels（ barrels：桶），此刻正咧嘴笑着往手心吐唾沫。“都精神点！别让水里的玩意儿看了笑话！”
莱拉站到船舷边，张开翅膀，清脆的精灵语如歌声般响起，带着安抚的魔力在海面上回荡。那歌声本该如林间清泉般悦耳，此刻却被海风撕扯得支离破碎，听着竟有些凄厉。可回应她的，只有海风穿过沉船残骸的呜咽，以及绿光中隐约传来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像鳞片刮过岩石，又像骨头被碾碎的闷响。
“没有活物的气息。”莱拉收回翅膀，声音低沉，翅膜上的青灰色又深了几分，“连鱼群都绕着这片海域走，像在躲避瘟疫。”她指尖拂过栏杆上凝结的盐霜，那里竟出现了细小的黑洞，正缓慢地吞噬着周围的物质，“你看这个，虚空之力已经开始侵蚀实体了。”
艾瑞克深吸一口气，对卡拉点头：“准备下水。”
卡拉挥动法杖，淡蓝色的魔法光芒在众人脚下绽开，形成一个个透明的气泡，将每个人包裹其中。气泡边缘闪烁着水纹般的光泽，隔绝了海水的压力，也让呼吸变得顺畅。“气泡能维持一个时辰，遇到危险就打碎它，我会在水面接应。”她叮嘱道，法杖顶端的蓝宝石亮起，在每个人的气泡上留下淡蓝色的印记，“我会用魔法标记你们的位置，随时保持联系。记住，千万别让虚空之力沾到皮肤，那玩意儿会顺着血液往心脏爬。”她撸起袖子，小臂上有块淡粉色的疤痕，形状与手背上的黑痕惊人地相似，“这是我年轻时探险留下的，当时差点没挺过来。”
艾瑞克率先跃入海中，霍克、莱拉、加文和吉姆紧随其后。吉姆是个矮个子，比霍克矮了将近一个头，满脸雀斑，手里总提着把小巧的錾子——那是他用来修补船板的工具。此刻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紧紧跟着众人，气泡在水中划出一道细小的弧线。
气泡带着他们缓缓下潜，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只有那些绿光越来越清晰。深海的寒冷透过气泡传来，带着刺骨的寒意，连“破晓”剑的光芒都似乎被冻得收敛了几分。偶尔有奇形怪状的深海鱼从身边游过，它们的眼睛大得不成比例，在绿光中闪着惊恐的光，一遇到气泡便仓皇逃窜——有一条长着獠牙的鱼慌不择路，竟一头撞在气泡上，晕乎乎地翻了肚皮，飘向更深的黑暗。
下潜约莫百丈后，一座庞大的阴影出现在前方的海床上。那不是自然形成的礁石，而是一座被海水淹没的古城遗迹。断壁残垣间还能看出宏伟的轮廓，倾倒的石柱上刻着与黑暗城堡地牢相似的符文，只是更加古老、更加繁复，符文的凹槽里还残留着金色的粉末，想来是当年灌注的魔力结晶。绿光正是从遗迹中央的一座金字塔状建筑里散发出来的，那些光点顺着建筑的裂缝渗出，像从伤口里流淌的血液，在海水中缓缓上浮。
“这是……上古文明的遗址？”加文瞪大了眼睛，激动地往前凑了凑，气泡差点撞到一根倾斜的石柱，石柱上的符文被惊动，竟亮起微弱的红光。“古籍里提到过‘亚特兰’，一个沉入海底的魔法王国，他们曾试图研究虚空之力，结果招致灭顶之灾！”他指着金字塔底座的浮雕，那浮雕上刻着身披长袍的人正对着星空祈祷，“你看这图案，画的是他们用星辰之力封印虚空的场景！”
莱拉突然指向金字塔顶端：“那里有东西！”她的声音带着颤抖，翡翠色的眼瞳里映出那团庞大的阴影。
众人望去，只见金字塔顶端的平台上，趴着一只巨大的生物。它的身体像乌贼，却长着数不清的触手，每条触手上都布满了螺旋状的吸盘，吸盘边缘闪烁着与绿光同源的磷光。而在它身体中央，没有头颅，只有一只巨大的眼睛，瞳孔是旋转的漩涡，正死死盯着靠近的艾瑞克等人——正是羊皮纸上画的那个图案！更诡异的是，它的眼白上布满了血管状的纹路，那些纹路竟与遗迹石柱上的符文一模一样，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古神之眼！”加文失声喊道，气泡因他的激动而剧烈晃动，“古籍说它是虚空的守门兽，靠吞噬能量存活！它的眼睛能映照出猎物的灵魂，然后用虚空之力将其撕碎！”他急忙翻到记载着怪物弱点的页面，手指因紧张而有些僵硬，“快……快看这里，说它最怕……”
那生物似乎听到了他的话，巨眼猛地收缩，瞳孔里的漩涡转速加快。周围的海水突然剧烈搅动，无数触手如鞭子般抽来，带起的水流冲击得气泡剧烈摇晃。霍克挥舞斧头劈向一条袭来的触手，斧刃砍在触手上，竟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反而被触手上的吸盘牢牢吸住，吸盘边缘的磷光灼烧着斧面，发出刺鼻的焦糊味，差点将他的武器夺走。
“这玩意儿皮真硬！”霍克骂了一声，用力回拽斧头，手臂上的肌肉因用力而贲张，青筋像蚯蚓般凸起，“用魔法！老子的斧头对付不了这滑不溜秋的东西！”
莱拉迅速张弓搭箭，箭矢上附着着精灵的自然之力，箭羽上还缠着几片新鲜的树叶——那是她临行前从壁垒森林带来的，据说沾染了千年古树的灵气。箭矢射中触手时爆发出一团绿色的光芒，那触手猛地抽搐了一下，吸盘松开了些，被射中的地方甚至出现了溃烂的痕迹。“它怕自然能量！”她喊道，又射出一箭，精准地命中另一条触手的吸盘，“加文，找到没？再磨蹭我们都要成它的点心了！”
加文急得满头大汗，汗水顺着脸颊流进衣领，他胡乱抹了把脸，终于指着一行小字喊道：“找到了！它的眼睛！那是虚空能量的聚合点，用强光攻击！尤其是蕴含生命之力的光芒，能让虚空能量暂时紊乱！”他指着书页上的注释，那字迹娟秀，像是女子所书，“你看，亚特兰人曾用阳光通过棱镜折射，暂时逼退过它！这注释还说，施法者必须心怀纯粹的守护之心，否则光芒会被虚空污染！”
艾瑞克立刻会意，将“破晓”剑高举过头顶，剑身的金色光芒骤然暴涨，像深海中升起的小太阳。这光芒中不仅有光明魔力，还融入了他体内流转的生命能量——那是他在暗影之战后，从艾琳娜院长那里学来的平衡术，能让光明与生命相互滋养。他脑海里闪过凯尔的笑脸，闪过托比期待的眼神，闪过广场上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声，这些画面让光芒愈发炽烈。气泡在光芒的映衬下变得透亮，连周围的海水都被染上了一层金辉，那些原本仓皇逃窜的深海鱼，竟在光芒周围徘徊起来，像是被温暖吸引。
那只巨眼似乎被光芒刺痛，发出无声的嘶吼，瞳孔剧烈收缩，触手挥舞得更加疯狂。有几条触手甚至不顾光芒的灼烧，径直朝着艾瑞克的气泡抽来，吸盘在光线下张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尖齿，像无数把微型的刀，闪着寒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