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们家要在五一聚餐呢?因为爸爸总不肯说他的生日是几月几号,弟媳就提议,不管爸爸具体哪天生日,五一这天全家聚聚就当给他过生日了。
我们常去的是一家菜馆,这家菜馆承载着太多的故事。老板娘模样标致,大眼睛、白皮肤,说话格外甜,而且她家的菜量足、价格实惠。说起这家菜馆,还有一段往事:当初我家店铺装修开业,就是在她店里请客吃饭。那天中午,老公喝得不少,到了晚上还吵嚷着让两个朋友来陪他继续喝,甚至打电话让菜馆送餐。老板娘知道他不能再喝,担心出事便婉言拒绝——这份细致的关怀,后来想起,都是开饭店的不易。
饭店经营的艰辛,在那些醉客的故事里显露无遗。曾听闻老板娘因拒绝一位酒鬼无理的“坐腿上”要求,被对方大闹,不得不关店一日。她既要在酒气熏天的饭桌上周旋,笑着婉拒客人的无理要求,又要默默记下熟客的回家路线,生怕他们醉后出事。这样的周全,我自愧难以做到。
每次去菜馆,总能看到老板娘站在门口笑意吟吟地迎接我们。而老板总隐在厨房,只闻锅铲叮当。他家的糖醋茄子是我儿子的最爱:茄子被切成长条,挂糊油炸,不知道经过了几次油炸,外皮变得金黄酥脆。再浇上用番茄酱和食醋熬制的汤汁,红彤彤的,最后撒上炒熟的白芝麻。那丰富的口感、酸甜交织的味道,从齿间一直蔓延到心底。我和老公曾照着手机上的教程尝试制作,却始终做不出菜馆的那个味道。
可惜好景不长,听闻房东收回店面,红火的菜馆就此搬走。姐姐叹息:“以后聚餐都没个去处了。”确实,吃惯了她家的味道,别处总觉得差了点意思。路北新开的小酒馆,丈夫虽心心念念要带我和儿子尝鲜,却因琐事一再耽搁,直到酒馆因菜品昂贵、多用预制菜倒闭,我们都未能光顾。
后来表妹返乡,姐姐提议再访旧地。推门的瞬间,往昔记忆翻涌,可曾经眉眼弯弯含着笑意的老板娘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席间,姐姐与表妹聊着珠宝首饰,我只是安静的吃饭。姐姐曾送我一个银手镯,但我很少戴,觉得戴着碍事。至于黄金、钻石,我也觉得这类东西太过奢侈。离店时,心里空落落的——习惯了老菜馆的温度,新店的饭菜既不精致也不可口,没了那份熟悉的人情味。
姐姐和我想法一样,今年五一聚餐,我们好像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了。最后姐姐提议去她家包饺子。
聚餐那天上午,我跟着老公去安装筒灯。那种需要开孔的小筒灯,我能轻松伸手进去掏出电线,用电工钳子剥掉一小段外皮,把筒灯电线接上,再用绝缘胶布缠好。正忙时,姐姐打来电话:“我要去买菜,你过来帮我看会儿孩子。”“我没在家,等我回去就联系你。”
中午回到家,姐姐已经把菜买好了。吃完午饭,我问她:“下午还包饺子吗?”“菜买得挺多,”姐姐说,“不包了。”既然不包饺子,我也不用太早过去,想着下午四点再去就行,姐姐做饭手脚麻利,做全家人的饭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没想到弟媳来得很早,带着我的侄女和侄子,不知道侄子长大以后会不会和我比赛背诗?他才八个月,小表情特别丰富,人多的时候,他会好奇地把每个人都打量一遍,最后要是想让谁抱,就会一直盯着那个人,嘴里“啊啊”地叫着,手脚也不停地挥舞,整个身子都凑过去。
平时都是我妈帮忙带侄子,因为弟弟和弟媳要上班。等他们下班回家,侄子总喜欢趴在爸爸或妈妈的肩膀上,安安静静的,一脸享受的样子 。
姐姐做饭不需要我帮忙,我就和侄女跑到外面。院子里许多花都开了,五颜六色的,像是在举办一场热闹的聚会。我忍不住掏出手机拍照,侄女看我拍得不好,主动说要帮我。她远远地对着一朵花,在手机上把画面拉近,拍得特别好看。我这个大人,居然还不如一个小孩子会拍照。
回到屋里,侄女开心地把照片拿给弟媳看,弟媳笑着夸奖她。侄女学习成绩和我小时候完全不同,我上学时成绩不好,学什么都费劲,侄女在学校却是成绩优异,但她又和我一样,喜欢背诗看花。
姐姐很快就做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热气腾腾的香气在屋里弥漫。可侄子突然闹着要睡觉,弟媳只好抱着他进了房间。我妈心疼儿媳,每样菜都精心拨出一些,轻手轻脚地送到屋里。因刚拔了牙,弟媳吃不了太多,剩下的饭菜又被端了出来。
妈妈夹起盘中的芹菜,咬了一口便放下筷子,叹着气说:“咬不动了。”我连忙把装芹菜的盘子拿到一边,看着妈妈咬不动的芹菜,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姐姐紧接着把一些好咬的饭菜放她跟前。时间过得太快了,曾经为我遮风挡雨的大树,如今已布满斑驳的年轮。我多希望能永远待在她身边,安心地做个孩子,找回我丢失的童年,也找回妈妈年轻的模样。
这时,有人给弟弟打电话,好像是他朋友开车出了事。弟弟喝了酒不能开车,只能骑电动车赶过去。看着弟弟离去的背影,我感慨不已。曾经那个跟在我身后撒娇的小男孩,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没过多久,弟弟回来了,说车子只是蹭掉了点漆,双方协商后,对方赔了几百块钱,事情就解决了。
饭后,弟媳带来的鸡蛋被我和姐姐分了,她带来的牛奶,我想留给小侄女喝,可侄女执意要给我,说自己不想喝。闲聊间,姐姐提起老菜馆的往事:“以前那家菜馆的老板娘,对员工特别好。店里那个做面食的阿姨腿脚不便,别家饭店工资给80,她给100,还不让阿姨跑腿干活。给阿姨买的新鞋子,阿姨都舍不得穿。后来菜馆搬走,阿姨也找不到这么合适的工作,就这么失业了。”
如今,熟悉的菜馆没了,善良的老板娘走了,连那个给她打工的阿姨也失了生计。我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心里默默期盼:明年五一,若还能在老地方,吃上老板娘亲手做的糖醋茄子,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