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洲的药庐藏在王宫东侧的杏林里,白墙黑瓦隐在如云的花海中,远远就能闻到浓郁的药香。
我找到医师时,他正在晾晒刚采摘的蕙兰,青灰色的布衫上沾着草汁,手指粗糙却灵活,将花瓣一片片摆放在竹匾里。
“小仙师要的‘敛息丹’,需用晨露调和七味寒草,还得再等两个时辰。”
医师推了推鼻梁上的木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这药能暂时隐匿修士的灵力波动,却瞒不过金丹期以上的修士,且药效只有七日,七日后灵力会反噬,倒是没什么别的副作用,就是浑身经脉疼痛,过两天就好了。”
“我知道。”我看着竹匾里娇嫩的花瓣,想起庆生总说桑榆洲的蕙兰能安神,“麻烦您尽快。”
医师叹了口气,转身走进药庐。铜炉里的药汤咕嘟作响,他的声音混着药香飘出来:“三王子嘱咐过,您的经脉受了煞气侵蚀,本不该用这般霸道的丹药。但他也说,拦不住您。”
我没接话。有些路,哪怕布满荆棘,也必须走下去。
两个时辰后,我接过医师递来的瓷瓶,里面装着七粒漆黑的药丸,散发着淡淡的苦味。“用无根水送服,每日一粒。”
他塞给我一个布包,“里面是护脉的草药,若反噬发作,煎水喝能缓解些。”
离开药庐时,晨光正透过杏林洒下来,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没有回寝殿,直接绕到李春盛告诉我的王宫后侧的密道,能直通城外的密林。
密道里潮湿阴暗,石壁上的火把忽明忽暗。
走到尽头时,我从怀里掏出早已备好的粗布衣衫换上,又用炭笔在脸上画了几道疤痕,将长发束成一个乱糟糟的发髻。
镜中映出的人影,活脱脱一个饱经风霜的行商,再看不出半分修士的模样。
“一路保重。”李春盛的声音突然从密道入口传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
我回头看了一眼,他站在火光里,藏青色的衣袍与周围的黑色不太分明。
“照顾好庆生。”我说完,转身钻进了密林。
桑榆洲与海龙洲的边境线,被一条湍急的黑河隔开。
我混在逃难的人群里,踩着简陋的木筏渡过河时,能清晰地看到对岸的关卡里,海龙洲的士兵穿着黑色的铠甲,手持长矛,每一个过关的人都要接受灵力探查,稍有异常就会被拖到一旁盘问。
“听说了吗?洲主最近在禁地炼化神器,要不了多久就能一统七洲了!”旁边一个挑着货担的小贩压低声音,兴奋地跟同伴说,“到时候咱们海龙洲的人,走到哪都能高人一等!”
“嘘!小声点!”同伴捅了捅他,“这事儿是机密,被巡逻队听到,有你好果子吃!”
我的心猛地一沉。
禁地?炼化神器?难道龙飞飞说的是真的?龙昭真的得到了一件神器?还是说……是喻肆?
轮到我过关时,士兵拿着一块发光的晶石贴在我胸口。晶石只亮了一下就暗了下去——敛息丹起效了。
他狐疑地打量我几眼,看到我布包里露出的草药,皱眉道:“做什么的?”
“贩药的。”我故意让声音粗哑些,弯腰递上几个铜板,“做点小生意,混口饭吃。”
士兵掂了掂铜板,挥手让我过去。走过关卡的瞬间,我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刚才那士兵的灵力波动,竟有筑基期的水准,比普通的边境守卫高出太多。海龙洲竟然如此多的能人异士,怪不得能蚕食桑榆洲近半土地。
海龙洲的境内,比我想象中还要压抑。
街道上随处可见巡逻的士兵,铠甲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百姓们行色匆匆,脸上带着惊惧。路边的酒肆里,几个醉醺醺的士兵正在吹嘘:“……王宫周围的结界,是洲主亲自布下的,别说人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听说里面藏着宝贝,能让洲主长生不老!”
我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碗最便宜的糙米饭,耳朵却紧紧捕捉着他们的对话。
“何止长生不老?听说还能召唤出上古力量,横扫七洲不在话下!”
“哎哟你就吹吧,这事儿能让你知道?再说了,就算是真的洲主真有本事把它放出来?”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有个亲戚在王宫里面当差,这事儿在王宫内都传遍了。”
“是,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咱们之前的老洲主根本没死,就等着召唤出这上古的力量,重新出山,统一七洲呢,现在这个......呵......就是个废物。”
“可不敢乱说,好歹是现任洲主。”
我的筷子猛地顿住。龙昭果然没死,还有那什么神器,什么上古力量,如果不是龙昭唤醒了元浮夫斧,那八成就是赵德庸把喻肆的尸身交给龙昭了,与我之前的猜测一致。
夜幕降临时,我摸到了王宫外围。
果然如士兵所说,王宫四周笼罩着一层淡紫色的结界,上面流转着与剥离阵相似的符文,散发着浓郁的煞气。
我试着靠近,刚走到结界三丈外,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排斥力,胸口突然开始发烫,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谁在那里?”巡逻队的声音突然响起,火把的光芒照了过来。
我连忙转身,钻进旁边的小巷。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七拐八绕,才甩掉追兵,最后躲进了一家破败的客栈。
客栈老板是个瞎眼的老头,收了我两枚银币,就把我领到了顶楼的柴房。“最近不太平,晚上别出门。”
他摸索着关好门,拐杖在地上顿了顿,“尤其是王宫那边,前两天有个修士误闯,被洲主当场劈成了两半,血溅了半条街。”
柴房里堆满了干草,弥漫着霉味。我靠在墙角,就着冷水解了渴。
接下来的几天,我尝试了各种方法靠近王宫,却都以失败告终。
结界的力量比我想象中更强,巡逻队的密度也超乎寻常,有一次甚至差点被一个金丹期的修士识破,全靠钻进臭水沟才侥幸逃脱。
第七天夜里,我躺在干草上,突然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开始躁动。经脉里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又麻又痒,这是敛息丹失效的征兆。
我咬着牙运起灵力压制,却惊讶地发现,丹田处的金丹竟比之前亮了些,原本阻塞的经脉,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难道……我的灵力在恢复?
就在这时,识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红光,紧接着,一股熟悉而强大的气息从王宫方向传来,虽然微弱,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识海!
神元!是我的神元!
我猛地坐起身,心脏狂跳不止。不对,我的神元不是已经被喻肆炼化吸收了吗?按说我不应该再感知到。
不对,太不对了,这一切都开始变得奇怪。
莫非是我误会了喻肆,他并未吸收我的神元,可是他体内的上古神力如何解释?
那样汹涌澎湃的力量,绝对不是新晋的仙或神可以拥有的。
那道气息只持续了一瞬就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可我能确定,那不是错觉。那是属于上古神尊的气息,是我的气息,我再熟悉不过。
敛息丹的药效彻底消失了,灵力反噬带来的剧痛席卷全身。我蜷缩在干草里,疼得浑身发抖,心中却越发兴奋。
找到了。
我终于找到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握紧拳头,感受着体内逐渐恢复的灵力,还有那一闪而逝的神元气息。
再等一等。
我对自己说。
再等一个机会,就算拼上性命,也要找出我的神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