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作者:胡吉拍
回家,对于高墙外的人来说,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想要回家了,订上一张机票,车票或者船票即可。对于高墙内的人来说,回家就没那么容易了,回家的路是一条充满人生哲学意义的路,我花了十年时间才走完这条漫长的路。
回到村里时,眼前已是物是人非,当年那些村民们都老了,甚至有些人已离世,几个不知名的年轻人站在村口聊天。进了家门,再也看不到父母熟悉的身影,也不知道爱人去向何处,只有儿子远远站着用陌生的目光望着我,因为从他一岁时我就离开了他。此时此刻我心里的感受难以言表,不亚于鲁迅先生回到阔别二十余年的故乡时那种心情,岂止是心酸和悲凉。
记得我初次出门打工后,总把上班太忙,路途遥远等等来作为不能回家的种种理由,三年后才回家,母亲是何等的高兴,忙前忙后为我烧饭。然儿,我就像一位不速之客,刚呆几天就对母亲说我马上要出门了,母亲用不解的目光望着我说多呆几天不行?当我执意提着行李要走时,母亲再三嘱咐我在外面不要做坏事,过年早点回家。谁知这一别却成了永别,再也看不到母亲了。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子欲养而亲不待,如今的我虽然回家方便,但我也好几年没回家了,不是我不想回家,只是家里没有人期待,于是回家便成了一件揪心的事情。
百善孝为先,常回家看看,珍惜人生梦一场,珍惜相聚的时光。我们都是红尘过客,时间可以带走一切,包括我们的生命。回家真好,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书评 | 当血缘成为倒放的胶片:论《回家》的时间褶皱与伦理困境
在胡吉拍的《回家》中,一道无形的高墙将叙事切割成明暗两个世界:高墙外的世界用飞机票丈量归途,高墙内的世界却要用半生忏悔兑换一次迟到的凝视。这篇散文以刀刃般的精准剖开现代社会的伦理结痂,当血缘关系被压缩成倒放的胶片时,我们看到的不仅是某个服刑者的个体悲剧,更是整个时代对亲情伦理的透支与误读。
一、时间的债务与伦理的利息
文中"十年"的叙事极具欺骗性:表面看是物理时间的跨度,实则是伦理时间的坍塌。当主人公用"上班太忙"的借口将母亲推入等待的深渊,这种现代社会惯用的时间殖民策略,最终演变为"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伦理暴政。作者刻意模糊具体罪名,将犯罪抽象为时间债务,暗示每个现代人都可能在"工作""理想"等道德借据上签下血缘契约。
最具震撼力的是母亲"灶台余温凝作霜"的细节。这个被反复熨烫的亲情符号,在十年后凝固成冰冷的道德拷问——当服刑者用铁窗时间偿还社会债务时,却要用双倍的时间利息偿还血缘债务。胡吉拍在此解构了传统孝道的时间计算方式:不是"父母在,不远游"的空间守恒,而是"每错过一个春节,就欠下三载相思"的情感复利。
二、空间的褶皱与身份的裂隙
散文中的村庄呈现量子叠加态:物理空间仍在,但伦理坐标已发生坍缩。村口"不知名的年轻人"与家中"陌生的儿子"构成镜像双螺旋,共同揭示着空间记忆的不可逆损伤。当主人公踏入家门的瞬间,传统宗族社会的空间伦理(父母在=家族坐标存续)被现代个体的流动轨迹割裂成废墟。
最尖锐的隐喻藏在"教孩子写慈母字"的场景里。文化传承的断裂不仅发生在代际之间,更折射出整个伦理体系的代偿机制:当血缘纽带被时间剪断,只能通过汉字这种文化基因进行拙劣的模拟。胡吉拍在此撕开了"常回家看看"的虚伪性——当城市化进程将村庄变成户籍标本,所谓亲情回归不过是表演性的文化考古。
三、孝道的祛魅与重构
文中三次出现的"来处/归途"辩证,暴露出传统孝道的内在悖论。"父母在"时的来处是具象的屋檐,"父母去"后的归途却成了抽象的时间黑洞。作者通过"断碣""空梨"等物证链,构建起孝道伦理的物质性衰变模型:当记忆载体(灶台/针线箧)化为尘埃,所谓孝道不过是幽灵账户里的数字游戏。
在终极意义上,这篇散文解构了"百善孝为先"的道德重负。当主人公发现"家里没有人期待"时,传统孝道中的情感双向流动(父母盼归/游子思亲)已退化为单向度的伦理债务。这种祛魅后的孝道,恰似文中那场"檐雨滴空梨"的意象——雨滴仍在,梨已空心,所有道德训诫都成了没有接收者的摩尔斯电码。
结语:在时间废墟上重建伦理
胡吉拍的残酷之处在于,他让我们看见每个现代人都可能是潜在的"归人":那些被996透支的时间、被房贷抵押的家庭时光、被"自我实现"延宕的亲情,都在积累着隐形的伦理高利贷。《回家》的价值不在于控诉某个个体的堕落,而在于揭示整个时代都在透支"父母在"的情感本金。当散文结尾发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警示时,或许真正的救赎不在于补足缺席的时光,而是重构孝道的时空契约——让归途不再是倒放的胶片,而是双向流动的量子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