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浮空岛觅梦貘踪
赤渊的硫磺气还没散尽,混着火山岩的焦糊味萦绕在鼻尖,冰儿的靴底已沾了些火山灰,踩在地上沙沙作响,像踩着层细碎的星子。她跟着赤鳞蛇群穿过最后一道岩壁时,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硌了下,低头见是块半埋在土里的赤红色晶体,约莫手掌大小,晶体里裹着缕微弱的光,流转着金红两色,像封存着片小小的晚霞。
“是‘忆晶’。”阿九弯腰将晶体拾起,指尖触到石面时,传来温热的触感。她握着银笛在上面轻轻一点,笛身上的桃花纹亮起暖光,晶体内的光突然散开,在空气中映出幅流动的画面——三只渡魂鸟正衔着魂魄光团,往云雾缭绕的空中飞去,鸟翅掠过之处,云层都染上金边,连光团里的魂魄都在笑,“赤渊的地脉结晶,能留住刚发生的记忆。你看,那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正回头朝我们挥手呢。”
冰儿凑近去看,果然见光团里的小女孩对着画面外挥手,脖颈上的兽骨饰品闪着微光,与自己的狼牙吊坠隐隐呼应。她忍不住伸手去碰,指尖穿过光团的瞬间,画面像水波般漾开,化作点点金红的光屑,落在发间。
胡月瑶的灵脉珠突然在掌心发烫,珠身流转的粉光与忆晶残留的光芒产生共鸣,在地面拼出道螺旋状的光轨。“这光……和浮空岛的方向是一致的。”她抬手用灵力将光轨固定,抬头望向天际,那里的云层正缓缓旋转,形成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隐约有微光闪烁,像被藏在云里的星辰,“《山海异志》里说,浮空岛被‘承云藤’托着,藤脉会发出特殊的光轨,只有灵物能感应到。”
赤鳞蛇群在岩壁后停下,领头的白斑赤鳞蛇对着漩涡吐了吐信子,金线在地上拼出个歪歪扭扭的“停”字。它的鳞片光泽比来时淡了许多,额间的白斑都有些发灰:“过了云涡,便是浮空岛。”声音细弱得像风中残烛,“赤鳞蛇属土性,不能踏空,只能送你们到这里。渡魂使说,岛上的‘照梦花’能解你们身上的乏气,记得摘几朵带在身上。”
冰儿突然想起什么,从行囊里掏出颗最大的酸浆果,果皮红得发紫,还沾着清晨的露水。她轻轻放在赤鳞蛇面前:“这个谢你。石豆说酸浆果最提神,你们……”话没说完,蛇群的金线竟泛起温柔的红光,像夕阳落在水面上,领头的赤鳞蛇用头蹭了蹭她的靴尖,转身带着族群钻进岩壁的缝隙里,金线在地上留下串小小的心形印记。
穿过云涡的瞬间,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前的景象完全颠覆了想象——浮空岛并非悬浮在高空,而是被无数发光的藤蔓托着,那些藤蔓粗如手臂,表皮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根须垂在云海中,像水晶串成的帘幕,风一吹便发出叮咚的脆响。岛上的植物都长着半透明的叶片,叶脉里流淌着荧光,绿的、蓝的、紫的,交织成流动的光河。风过时,叶片相碰发出风铃般的脆响,仔细听竟能辨出断断续续的梦话,有的在哼青丘的童谣,有的在喊“桃花酥”,还有的在哭着找娘亲。
“这里的灵力会让人犯困。”阿九的狐尾在身后轻轻摆动,扫开沾到肩头的荧光粉末,粉末落在地上,竟长出朵小小的发光花,“小心别被藤蔓缠上,听说它们会吸食人的梦境。去年有个迷路的采药人,被缠了半宿,醒来后连自己名字都忘了。”
话音未落,冰儿突然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泪来,狼骨笛差点从手中滑落。她用力眨了眨眼,指着不远处的花丛,那里的花朵正张合着花瓣,每片花瓣上都印着模糊的人脸,有的笑有的哭,像是在做不同的梦:“石豆说他娘织的布上,也绣过这样的花,叫‘入梦锦’。他娘说,这花是用梦魂染的,能让人做美梦。”
胡月瑶从行囊里取出块干净的帕子,沾了点灵泉水递给冰儿:“擦擦脸,这是‘迷魂瘴’的余气,虽然无害,但容易让人嗜睡。”她的聚灵囊突然剧烈晃动,月光草编的囊身都在发烫,打开囊口的瞬间,里面的桃花茶罐“骨碌碌”滚了出来,在地上旋转着,罐身上的桃花纹与岛上的荧光藤蔓产生共鸣,画出相同的螺旋图案,“是梦貘族的气息!茶罐里的桃花香和他们的‘安梦香’是同源的。”
她将茶罐取出,罐口朝下轻轻一倒,竟滚出颗莹白的珠子,约莫拇指大小,落地时“啪”地绽开,化作只巴掌大的生物——长着貘的鼻子,湿漉漉的总在抽动;却拖着条松鼠般的大尾巴,尾巴上的绒毛沾着星光般的粉末,身后还跟着圈淡淡的光轨。小家伙看见冰儿,鼻子动了动,突然“吱”地叫了声,像是受了惊吓。
“是幼貘!”冰儿惊喜地睁大眼睛,这小家伙和雾泽林的影貘有几分像,却更显灵动。她刚伸手想去摸,小家伙却“嗖”地钻进她的袖口,只露出毛茸茸的尾巴尖在外面轻轻摇晃,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它在发抖。
“它在害怕。”阿九的银笛微微颤动,吹出段低沉的调子,笛音扫过周围的藤蔓,那些发光的叶片突然黯淡下来,露出根须上缠着的黑色符咒,符咒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迹,“玄清观的人来过这里。这是‘锁梦符’,能困住生灵的梦境,让他们永远活在噩梦里。”
胡月瑶蹲下身细看,符咒上的字迹扭曲如蛇,是玄清观特有的“阴文”。“这些符咒是新画的,墨迹都没干。”她用灵力将符咒剥离,符咒离体的瞬间化作黑气,发出凄厉的尖叫,“看来他们比我们早到半个时辰,幼貘应该是被符咒吓到了。”
冰儿轻轻拍了拍袖口:“别怕,我们不是坏人。”话音刚落,袖口的小家伙动了动,尾巴尖蹭了蹭她的手腕,传来痒痒的触感。她笑着将狼骨笛横在唇边,吹起段雪狼族的童谣,调子轻快如溪水流淌,袖口的幼貘渐渐不再发抖,尾巴尖随着旋律轻轻摆动。
跟着幼貘的指引往岛中心走,荧光植物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片巨大的榕树林。那些榕树的树干需三人合抱,表皮布满孔洞,每个洞里都嵌着颗月光石,石面映出各种梦境:有的是青丘的桃花雨,九尾狐在树下跳舞;有的是雾泽林的银鳞闪,影貘群在溪边嬉戏;还有的是赤渊的岩浆流,渡魂鸟衔着光团飞过……却独独没有玄清观的影子,连道士的衣角都没出现过。
“梦貘族能吞噬噩梦。”胡月瑶抚摸着树干上的月光石,石面的梦境突然变得清晰,能看清桃花瓣上的纹路,“这些都是被净化过的好梦。他们会将噩梦转化为养分,滋养岛上的植物,所以这里的草木才会发光——那是噩梦被净化后留下的善意。”
走到榕树王下时,三人都停住了脚步。这棵榕树的树冠遮天蔽日,树干上的孔洞足有上百个,每个洞里的月光石都亮得像小月亮。树下坐着个穿月白长袍的老者,袍子上用银线绣着貘的图案,随着动作泛着淡淡的光。他的头发和胡须都像用云朵纺成的,泛着柔和的白光,手里拄着根藤蔓拐杖,杖头雕着只闭目打盹的貘,貘的眼睛处嵌着两颗小小的星辰石。
老者面前的石桌上,摆着套冰裂纹的茶具,茶杯里的茶水正冒着白汽,汽雾中浮出各种梦境的碎片:有孩童追蝴蝶的,有老人下棋的,还有狐狸偷鸡的,都带着暖暖的笑意。
“三位客人来得巧,刚沏好‘忘忧茶’。”老者睁开眼,众人这才发现他的眸子竟和离朱一样是双色的——左眼是浅蓝的黎明,像刚破晓的天空;右眼是深紫的黄昏,缀着点点星光,“我是梦貘族的族长,名唤眠风。”他抬手示意三人坐下,石桌突然长出三个石凳,凳面还铺着柔软的苔藓,“尝尝?这茶是用岛上的‘忘忧草’和‘照梦花’沏的,能安神。”
冰儿刚要说话,袖口的幼貘突然窜出来,像道白光跳进眠风的怀里,尾巴紧紧缠着他的手腕,小身子还在发抖,鼻子里发出委屈的“哼哼”声。眠风轻轻抚摸着它的背,指尖的银光渗入幼貘体内,小家伙渐渐平静下来,蜷在他怀里打盹。
“让各位见笑了。”眠风叹息着摇头,胡须上的光尘都跟着颤动,“这是族里最小的幼貘,叫‘小枕’。玄清观的余孽抢走了我们的‘镇梦石’,那是能稳定所有梦境的法器。没有它,岛上的噩梦会越来越多,最终吞噬整个浮空岛。小枕的爹娘为了护着它,被符咒困住,至今还陷在噩梦里没醒……”
阿九将往生镜从袖中取出,镜面映出榕树洞里的月光石,那些梦境碎片在镜中渐渐凝聚成完整的画面。“他们抢镇梦石做什么?玄清观不是已经……”
“他们是玄阳子的余党。”眠风的声音沉了下去,拐杖轻轻敲击地面,榕树的孔洞里突然浮出黑色的影像——十几个玄清观道士正围着块黑色的石头,石头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像无数条毒蛇在缠绕。符文亮起时,周围的梦境都变成了血色,有孩童的哭声从影像里传来,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镇梦石与往生镜本是一对,前者锁噩梦,后者渡善魂。玄清观想让两者相撞,释放出被封印的梦魇之主,用无尽的噩梦污染三界。他们说,要让所有妖族都活在失去家园的痛苦里,永世不得超生。”
胡月瑶突然想起离朱临走时的话,从行囊里掏出那半面被净化的往生镜,镜面还残留着渡魂鸟的火纹:“离朱说,往生镜是记忆与执念所化。那镇梦石……难道也是由某种力量凝聚而成?”
“是遗忘与放下所化。”眠风端起茶杯,杯中的白汽突然凝成幅画面,正是玄清观祭坛的样子,只是祭坛中央的镜子碎成了两半,一半泛着金光,一半裹着黑气,“天地初开时,狐族与渡魂鸟造往生镜,我们梦貘族便造了镇梦石,一存一忘,才得平衡。就像人既要记得欢愉,也要学会放下痛苦。后来玄清观偷镜时,也盗走了半块镇梦石,用邪术炼制成了梦魇之主的容器,藏在玄清观的禁地‘锁魂狱’里。”
冰儿的袖口突然传来动静,小枕叼着片榕树叶钻出来,树叶上用荧光粉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图案——像是座地下宫殿,宫门刻着貘的浮雕,宫殿中央有块发光的石头,周围还画着几个小人,举着剑对着石头,显然是玄清观的道士。
眠风见了突然起身,拐杖在地面顿出清脆的响声:“是‘梦核殿’!镇梦石的另一半就藏在那里!这是我们梦貘族的禁地,只有族长和幼貘能感应到位置,小枕定是偷偷跟着爹娘去过。”他的双色眸子亮了起来,浅蓝的左眼映着希望,深紫的右眼燃着怒火,“殿里有‘守梦兽’,玄清观的人定是用了什么阴招才闯进去的!”
通往梦核殿的路藏在榕树王最粗的树洞里,树洞内壁布满发光的苔藓,绿莹莹的像铺了层翡翠,将通道照得如同水晶长廊。苔藓会随着脚步亮起,留下串淡绿色的脚印,走过去又慢慢暗下去,像在记录走过的路。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眼前突然开阔——梦核殿竟是座天然的溶洞,钟乳石倒挂在头顶,像冰雕的莲花,地面铺着光滑的白玉,倒映着钟乳石的影子,虚实交织,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大殿中央的石台上,果然放着半块镇梦石,约莫半人高,石面光滑如镜,泛着柔和的莹白光泽。三人走近时,镜面突然映出他们此刻的模样,只是镜中的影像有些不同:镜中的冰儿没有了狼牙吊坠,脖颈上空空如也;阿九的狐尾少了一条,只剩八条在身后摆动;胡月瑶的灵脉珠化作了普通的石头,握在掌心毫无光泽。
“镜中是‘无执之境’。”眠风抚摸着镇梦石,石面的影像渐渐消散,露出他自己的倒影——镜中的他没有拐杖,头发是黑色的,正抱着只小貘在笑,“没有执念,也就没有痛苦。但这样的‘无执’,是假的。真正的放下,是带着执念继续前行,而不是被它困住。”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符咒燃烧的焦糊味。玄清观的道士竟追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在赤渊见过的那个桃木剑道士,他的道袍沾着泥污,脸上多了道新的伤疤,从眉骨划到下颌,看着格外狰狞。他手里托着个黑色的盒子,盒子用阴沉木制成,上面刻满了符文,渗出的黑气让周围的苔藓瞬间枯萎,化作黑色的粉末。
“多谢各位替我们找到镇梦石。”道士笑得阴恻恻的,露出颗发黑的牙齿,“眠风老儿,你藏了这么久,终究还是被我们找到了。等梦魇之主苏醒,第一个就让你尝尝被噩梦吞噬的滋味!”
冰儿的狼骨笛骤然亮起冰纹,幽蓝的光顺着狼骨的纹路游走,像有只冰狼在笛身里苏醒。她挡在镇梦石前,琥珀色的瞳孔里满是怒意,耳尖的绒毛都竖了起来:“你休想拿走!那些被你们困在噩梦里的魂魄,还在等着解脱!”
“小姑娘倒是护东西。”道士冷笑一声,打开黑色盒子,里面的半块镇梦石突然飞出,通体漆黑,上面的符文闪烁着血光,与石台上的半块产生共鸣,只是黑色的那半正不断侵蚀着莹白的这半,接触的地方发出滋滋的响声,像冰遇上火,“等两块石头合二为一,梦魇之主苏醒,你们的那些破记忆、烂执念,都会变成最美的噩梦!你会永远困在黑风口,看着那个女娃被我们带走;九尾狐会守着青丘的焦土,永远等不到桃花再开;至于你……”他看向胡月瑶,眼神像毒蛇,“会变成玄清观的炉鼎,日夜被符咒灼烧!”
阿九的九条狐尾同时展开,狐火在掌心凝聚成球,火焰里夹杂着桃花瓣的虚影,灼灼燃烧:“月瑶,带族长退到殿后!冰儿,用安魂曲稳住镇梦石!”
冰儿的笛声响起时,殿内的荧光苔藓突然亮得刺眼,绿莹莹的光与狼骨笛的冰蓝光芒交织,形成道冰绿色的光罩,笼罩住莹白的镇梦石。安魂曲的清越旋律与镇梦石的共鸣相和,竟逼退了些许黑气,被侵蚀的地方甚至泛起淡淡的白光。
胡月瑶的灵脉珠与往生镜同时飞出,在半空组成个粉金色的光轮,将两块镇梦石护在中央。光轮转动时,往生镜里的记忆碎片与灵脉珠的粉光交融,形成道流动的光河:“眠风族长,怎么才能净化黑色的那块?用灵火吗?”
眠风的拐杖重重敲击地面,杖头的貘纹突然亮起,射出道银色的光,将黑色镇梦石的符文暂时压制:“用最纯粹的遗忘!不是忘记,是放下!镇梦石的力量源于放下执念,只有真正释怀的人,才能唤醒它的净化之力!”
当黑色镇梦石即将触碰到莹白那块时,阿九突然明白了什么。她将往生镜举过头顶,镜中映出青丘的断壁残垣,望春桃的焦枝直指天空,石敢带着族人在废墟中哭泣。但在她的注视下,画面渐渐变化:断墙长出新的嫩芽,焦土开满粉白的小花,石敢的女儿抱着桃树幼苗,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我放下复仇的执念,”她的声音平静却坚定,“青丘的希望不在仇恨里,在新生里。”
话音刚落,往生镜射出道金光,落在莹白的镇梦石上,被侵蚀的地方瞬间亮起,黑气被逼退了三寸。
胡月瑶的灵脉珠泛起粉色的光,她的镜中映出玄清观的祭坛,那些扭曲的符咒缠绕着无辜的魂魄,她的师父正举着桃木剑刺向妖族幼崽。但随着她的呼吸渐渐平稳,画面里的符咒开始淡化,师父的脸变得模糊,最终化作道白光,消散在青丘的桃花雨中。“我放下仇恨的执念,”她的声音带着释然,“真正该记住的,是师父教我的第一句‘众生平等’,不是他后来的偏执。”
灵脉珠的粉光骤然明亮,与往生镜的金光交织,在镇梦石周围形成个旋转的光茧,黑色镇梦石的侵蚀彻底停了下来,上面的血符甚至开始褪色。
冰儿的狼骨笛突然变调,安魂曲里多了段轻快的调子,像雪狼在雪山之巅的欢鸣。她的镜中映出那个梳双丫髻的小女孩,女孩正被玄清观的道士抓住,哭得撕心裂肺。但随着冰儿的指尖轻轻抚摸狼牙吊坠,画面里的女孩突然转身,对着她露出释然的笑,身影化作漫天星光,融入青丘的桃花瓣中。“我放下愧疚的执念,”她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澈,“我救不了过去的她,但能护着将来的每一个‘她’。”
狼骨笛的冰蓝光束汇入光茧,三色光芒交融的瞬间,黑色的镇梦石突然开始颤抖,上面的邪术符文在“放下”的力量中寸寸碎裂,化作黑色的粉末,被光茧的气流卷走。当两块石头终于合二为一时,殿内爆发出温柔的白光,比赤渊的地脉火更温暖,比浮空岛的荧光更纯净。
白光中浮现出无数被吞噬的梦境,那些噩梦在光中渐渐变得温暖——血色祭坛化作青丘的桃林,扭曲的符咒变成发光的藤蔓,连玄清观道士们身上的黑气,都消散在白光里,露出他们原本普通的面容。有个年轻道士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娘还在等我回家收麦子……”
“原来他们也是被梦魇控制的可怜人。”胡月瑶轻声道,灵脉珠从光轮中飞出,落在那个年轻道士的掌心,珠身的光纹渐渐抚平了他紧锁的眉头,“被梦魇附身的人,会放大心底的恶念,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眠风将合二为一的镇梦石放回石台,殿内的荧光苔藓突然开出花来,淡紫色的花瓣层层叠叠,每片花瓣上都印着张微笑的脸,有影貘的,有渡魂鸟的,还有人类的。“玄清观的秘密,其实是场被放大的噩梦。”他重新沏了杯忘忧茶,递给三人,“他们的先祖玄阳子曾被梦魇附身,才会扭曲往生镜与镇梦石的本意,后世弟子不过是在重复这场噩梦罢了。”
冰儿的茶杯里浮出幅画面:石豆正坐在青丘的桃树下,手里拿着块桃花酥,对着远方挥手,石敢的妻子在一旁笑着给他擦嘴角的碎屑。她笑着将茶水一饮而尽,舌尖泛起清甜,带着忘忧草的微苦,咽下去后,心口的郁结竟真的淡了许多,像被温水泡开的茶饼。
离开梦核殿时,小枕突然跳到冰儿的肩头,尾巴上的荧光粉末落在她的发间,像沾了星星。它用鼻子蹭了蹭冰儿的脸颊,湿漉漉的,带着安梦香的味道。眠风站在榕树王下,拐杖轻轻一点,岛上的藤蔓便织成道彩虹桥,红、橙、黄、绿、蓝、靛、紫,七种颜色交织,通往云海的另一端,桥面上还长着小小的照梦花,花瓣上的荧光随脚步亮起。
“前面是‘回音谷’,”眠风的声音带着回响,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里住着最后一位守镜人,是狐族与人类的混血,名叫‘镜玄’。他守着往生镜的最后一块碎片,或许能告诉你们往生镜最终的归宿。”
阿九回头望了眼浮空岛,只见无数梦境的碎片正从榕树上飘出,像彩色的蝴蝶,融入云海,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的光。她的银笛吹起段轻快的调子,与胡月瑶的灵脉珠、冰儿的狼骨笛相和,惊起一群发光的飞鸟,那些鸟儿长着彩色的翅膀,盘旋着飞过彩虹桥,鸟翅掠过之处,云海都染上了温柔的颜色,像铺开的云锦。
“听说回音谷的泉水,能照见未来的影子。”冰儿的声音里满是期待,肩头的小枕突然打了个哈欠,喷出的气息里带着星光,落在她的手背上,凉丝丝的,“不知道石豆会不会在里面?他总说要跟着我们出来冒险,要是知道我们去过赤渊和浮空岛,肯定会缠着我问个不停。”
胡月瑶从行囊里取出三块桃花酥,用油纸包好分给大家:“歇会儿再走,这茶得慢慢品才回甘。”她看着远处的彩虹桥,灵脉珠在掌心微微发烫,“守镜人……听起来像是能解答我们所有疑问的人。玄清观的先祖为什么要偷镜,梦魇之主到底是什么,或许都能在回音谷找到答案。”
阿九咬了口桃花酥,酥饼的碎屑落在衣襟上,被狐尾轻轻扫去:“不管答案是什么,我们都得去看看。往生镜在我们手里,总不能一直揣着,得给它找个真正安稳的归宿。”
当最后一块桃花酥的碎屑落在云海里,化作点点粉光,三人的身影已踏上彩虹桥。小枕蜷在冰儿的肩头,尾巴圈成个小球,睡得正香。远方的回音谷传来隐约的水声,像无数人在低声诉说,又像在轻轻歌唱,顺着风飘过来,像在说:“故事还长,慢慢来。”
彩虹桥的尽头,云雾渐渐散开,露出片翠绿的山谷,谷中流淌着清澈的泉水,水面泛着银色的光,果然如传说中那般,映出无数模糊的影子,像藏着无数个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