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逸尘慌忙后退半步。
“你说呢,逸尘弟弟?”妙音歪着头,指尖轻轻戳了戳他僵硬的肩膀,“这次姐姐还给你包大红包哦~”
“别、别开玩笑了!”
逸尘连退数步,下意识去看冥渊和章余,却见前者正饶有兴致地晃着酒壶,后者正掩着嘴憋笑。
妙音见状终于绷不住,咯咯笑出声来,伸手替逸尘整理被撞歪的衣领:“瞧你吓的!姐姐早就不做这营生了。”
她收敛笑意,指尖抚过腰间褪色的绣带,声音轻了几分,“从上次在香满阁分别后,姐姐就寻思着,该给自己寻些干净营生。”
妙音转身从袖中取出个绣着荷花的绢袋,指尖抚过花瓣边缘,轻轻晃了晃,里面传出银针碰撞的轻响:“如今啊,姐姐已经自己给自己赎了身,靠女红生计。替人绣些香囊、荷包,倒也能赚几两碎银。”
“女红?”
章余挑眉,目光在绢袋上扫过,“姐姐这针脚,比坊市绣娘的手艺还好些呢。”
妙音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方雪青手帕,帕角绣着两只振翅的鸿雁,连尾羽的翎纹都纤毫毕现:“从前在楼里,闲着时便拿绣绷打发时间,倒是没想到派上用场了。”
她将手帕轻轻塞进逸尘掌心,指尖点了点鸿雁的眼睛:“你瞧这‘雁双飞’,寓意‘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说着,她歪头望向他耳尖的薄红,掩唇轻笑,“这帕子便送你啦,逸尘弟弟——”
“祝你们‘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她忽然收敛笑意,目光变得温柔,“也盼着你和念璃妹妹能如这鸿雁般,认准了便不再回头。”
逸尘将手帕郑重塞入怀中,抬手抱拳,“多谢姐姐美意。”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妙音手中的油纸包上,“对了姐姐,你刚刚说买糖糕哄孩子……莫非是姐姐自己的?”
“傻弟弟,姐姐这身份……”
妙音忽然轻笑一声,眼尾微挑的弧度里藏着三分苦涩,“谁敢娶啊?”
她转身望向集市尽头的糖葫芦摊,暮色中,卖糖画的母亲正背着孩子收摊,“是个被好赌的爹卖到楼里的小丫头。姐姐瞧她可怜,便替老鸨多揽了几单生意,换得她自由身。”
“她恢复自由后,就在城西替人浆洗衣裳。”
妙音摸出块灵石,随手扔进路过的乞儿碗里,“姐姐瞧着她孤苦无依,便接到家中同住了”
她指尖轻轻撩开袖口,露出腕间的草编手环——那是用狗尾草和野菊编的,草叶间还缠着根红绳,“小丫头手巧,前日还给我编了这手环呢。”
妙音指尖摩挲着草编手环上的红绳,抬眸望向逸尘:“对了弟弟,你们这次来仙魔交汇处,应该有要事吧?”
“实不相瞒,我们……”
“老子想来黑市淘点宝贝。”
冥渊斜睨着妙音,冷冷道:“怎么,花魁姐姐要管?”
逸尘被打断话头,下意识拽了拽冥渊的衣袖:“好友莫要——”
“老子说话向来如此。”冥渊甩脱他的手,“难不成要像你这小呆子一样,见人就掏心掏肺?”
妙音的指尖轻轻一颤,草编手环上的野菊抖落一片花瓣。
“无妨,公子防着我是应当的……”
“听见没?”冥渊挑眉,酒壶重重磕在石墙上,“她自己都知道——”
“够了!”逸尘忽然提高声音,“你若再敢说一句——”
“逸尘弟弟……”妙音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却被冥渊一把挥开。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冥渊盯着她腕间的手环,嘴角扯出讥讽的笑,“小呆子,你以为她为何对你这么好?谁知道她会不会背后把你卖了?谁又知道她会不会趁你睡熟时,把你宰了然后拿走你所以的灵石?”
“冥渊!够了!”章余跨步挡在两人中间,“你最近怎么如此怪异,莫不是在暗界把脑子熏坏了?”
“她营造这副柔弱人设,不就是为了让你们放松警惕?”
冥渊忽然冷笑,“好赌的爹,重病的妈,上学的弟弟,还有破碎的她,不都是你们这些风月场的惯用伎俩?沾了泥的花岂能入殿?”
“够了!”
逸尘掐住冥渊的脖子,将他抵在斑驳的砖墙上,“你过分了!”
妙音惊呼一声,慌忙扑过去拽住逸尘的手腕:“逸尘弟弟,算了……姐姐就是贱命……”
冥渊被掐得呼吸困难,喉间溢出讥讽的笑:“瞧啊,小呆子居然为了一个婊子……”
“道歉!”逸尘的声音发颤,指尖骤然发力掐住冥渊的咽喉,“向妙音姐姐道歉!”
“好友你别冲动!”章余慌忙拽住逸尘的衣袖,“疯子你倒是服个软啊!”
“她算什么东西,配让我道歉?”冥渊的喉间溢出冷笑。
“你!”逸尘怒极,指尖灵力翻涌,“不道歉别怪我不客气!”
“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不客气?”冥渊甩脱章余的拉扯,“你别拦着,我看看这小呆子能怎么不客气!”
“够了!”
妙音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冥渊公子没错——风月场的脏东西,本就不该靠近你们这些贵人。”
逸尘的灵力骤然溃散,望着她睫毛投下的阴影,忽然想起第一次在香满阁分别时,她低头说自己脏。
“姐姐……”他的声音发颤,想抓住她的手,却在触到她衣袖时猛地缩回。
“逸尘弟弟,”她的声音带着香满阁特有的尾音上扬,“他说得对,别把人想得太好了,风月场的姑娘啊,连眼泪都是算好分量的。”
逸尘忽然松开掐着冥渊的手,后退半步,他深吸一口气,向冥渊抱拳道:“对不起,好友。我过激了。”
冥渊揉着脖子低笑,“现在知道怕了?”
“不是怕。”逸尘转身走向妙音,“姐姐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还未等妙音开口,他已攥住她冰凉的手腕。
“呆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冥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逸尘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缓缓说道:“好友,谁愿意生来就困在淤泥?可为何有人已经走出淤泥,却还要被如此指责!”
集市的喧嚣突然褪去,妙音的睫毛剧烈颤动,流下眼泪。
“世人总说女子是红颜祸水,却忘了——盛世时用她们点缀金銮殿,乱世时拿她们头颅祭城门的,从来都是我们这些‘清贵男子’。”
逸尘的声音像把钝刀,却刨开了世道的腌臜,““男子三妻四妾是风流佳话,女子稍有自主便是不守妇道,水性杨花,好友,沾了泥的花真的就不配入殿吗?这道理,当真说得通吗?”
冥渊喉头滚动,张了张嘴却只发出沙哑的气音。他望着逸尘攥着妙音的背影,重重的叹了口气。
“疯子。”章余的墨笔轻轻敲在他发顶,“走了。跟上!”
“老子知道!”冥渊不耐烦的回应,随后突然变了语气,“好友我是不是真的太偏激了?”
章余顿住脚步,“你见过辰时的香满阁吗?”
章余忽然开口,“我听野哥说过,那些忙碌一天的姑娘们用胭脂涂掉伤痕,用银簪别住破碎的灵魂,却在看见乞儿挨饿时,把自己的饭掰成两半——逸尘说得对谁愿意生来就困在淤泥里?让她们不得不踩进泥沼的,好像确实一直都是我们这些男子.......”
章余拍了拍冥渊攥紧酒壶的手,“而你,用‘婊子无情’的套话揣测她们的真心时,可曾想过——或许她们比某些自恃清贵的人,更懂得什么叫‘情’?”
“她……”
冥渊忽然沙哑,“她刚刚不也说了,风月场的姑娘连眼泪都是算好分量的。”
“所以你觉得,她帮逸尘、养小丫头、替毫无关系的人赎身,都是算计?”章余反问道。
“疯子,你不比谁都清楚——这世上最算不清的,就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