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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年，正月十三，杨大凤给杨二宝送来很多干粮，馒头，包子，煎饼、、、还有一些年前炸制好的炸货。
杨大凤说：“我们要搬到城里去住，也不知道多长时间回来一次，你自己在家，好好吃饭，有事就找村干部、、、”
杨二宝不知道姐姐一家为什么突然要搬家，他感觉杨大凤的叮嘱像是告别，好像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杨二宝有些难过，他就姐姐这么一个至亲，她走了，自己真的是孤苦伶仃了。
次日，杨二宝一早来到姐姐家，打算送行，但是他来晚了，已经是人去屋空。
听隔壁邻居说，姐姐一家人把鸡狗都带走了，看样子以后都不打算回来了。
杨二宝看着黑色大门上锈迹斑斑的铜锁，心里空落落的。
杨二宝每天还是如往常一般，守在村口大槐树下，望着姐姐家的方向，盼望着姐姐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视野中。
村口的那棵大槐树，据说有一百多岁了，以前被雷击中，中间裂开了，树心烧了，只剩下外周一层树皮，但仍顽强的活了下来，如今依然枝繁叶茂。
杨二宝没有大槐树那样顽强的生命力，他也遭遇了重大打击，但是他的生命无法继续枝繁叶茂。
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他也一天天老去，他的一生，好像一眼就看到头了。
人们经常讨论生命的意义，有的人活着，为了赋予生命意义，不停地奋斗，逼着自己开花结果，逼着自己去璀璨。
有的人活着，是为了等待死去，就如杨二宝。
春去秋来，叶黄菊残，深秋时节，有点凉意。
大槐树的叶子几乎掉光了，在这期间，杨大凤没有出现过，但杨二宝每天照旧来树下守望。
一天，外甥李前进来了，还带着一个年轻的女人。
李前进对杨二宝说：“舅！这是我女朋友，小李。”
杨二宝可能是独居久了，没什么人跟他说话，语言功能退化不少。他上下打量着小李，嘟囔着：“俊是俊，早晚得跑！”
没人听得清杨二宝说了些啥。
那个小李叫李红果，这是他第一次见杨二宝。
来之前，李前进并没有告诉她实情，只说去给他舅送点干粮。
当李红果看到眼前的情景，内心的震撼难以描述。
萧瑟的秋风，没有院墙的家，四处漏风的房子，臭气熏天的被褥，满身污垢的老人，、、、、、、
这样的场景，同样是出身农村的李红果却是第一次见。她的心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抓了一把，说不出的滋味。
回去的路上，李前进见李红果神情严肃，默不作声，还以为她生气了，于是就略带尴尬的讲了一些关于杨二宝的事情。
李红果问：“你是不是怕我嫌弃你有个这样的舅，所以才不敢提前跟我说？”
李前进嘴硬：“我怕啥？他又不用我养活，对我来说，他不是负担。”
杨树沟的人看见李前进换了媳妇，就对杨二宝说：“你这外甥可真行，离婚没多久就找到了新对象，肯定是兜里钱多。”
在外人看来，就李前进那样的相貌和家庭条件，找对象是很难的，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新对象，一定跟钱脱不了关系。
有人传言，李前进买彩票中了大奖，所以一家人急急忙忙搬到城里去了，兜里有钱了，找对象就简单多了。
世俗的偏见，好像所有女人都喜欢钱。
那一年冬天，据说是几十年一遇的寒冬。住在温暖楼房里的李红果时常想起杨二宝，她担心他会冻死。
李红果考虑再三，当着婆家人的面，做了一个决定：把杨二宝接到城里过冬。
彼时，李红果跟李前进只是同居关系，还没结婚，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婆家人很惊讶。
尤其是杨大凤，她激动的泪眼婆娑，直夸李红果心好。
初冬，还不是很冷，杨二宝没有去大槐树下，而是窝在家里看电视。
有人送了他一台旧电视，还热心的帮他竖了一根天线。
杨二宝不会调台，每次打开电视机，出来哪个台就看哪个台。
很多电视节目他看不懂，但是不妨碍他看的很认真。
李前进走到屋里，对杨二宝说：“舅，赶紧起来，收拾收拾，跟我去城里过冬吧！”
杨二宝愣了，去城里过冬？他满眼疑惑的看着李前进。
李前进说：“你命好，遇到一个好心的外甥媳妇，人家怕你在家冻着，非让我来接你去住楼房。”
杨二宝一时搞不清状况，只会发愣，他不知道是该同意还是拒绝。
李前进的语气是很坚定的，不容杨二宝拒绝。
杨二宝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也不知道该收拾什么东西。
李红果说：“这屋里有啥好收拾的？被褥家里有，衣服，到城里现买就行。”
的确，家徒四壁，有什么好收拾的呢？
杨二宝指着床头的一条破棉裤说：“这个，这个，带着。”
李红果说：“不带了吧，去了给你买新的。”
杨二宝不同意，坚决要带着，后来，李红果才知道，那条破棉裤里藏着钱。
有村民看见杨二宝屋前停着一辆车，就来凑热闹，得知杨二宝外甥来接他进城，就像是看到了一件大新闻，马上奔走相告。
不一会儿，杨二宝屋前就站了一群人，有人说：“看这样子，杨二宝他外甥还真就是发了大财，连他舅都跟着享福了。”
人们对杨二宝说着一些恭喜的话语，杨二宝嘿嘿笑着。
此时，那个天天走街串巷卖馒头的老人蹬着三轮车，来到杨二宝屋前，弄清状况后，大声对杨二宝说：“老杨，你还欠我十块馒头钱呢！”
李红果闻听此言，赶紧上前询问，然后把杨二宝的欠的账清了。
李红果觉得，那个卖馒头的老人每天能把热乎馒头送到家门，还肯赊账，是个善良的人，于是就照顾他生意，多买了一些馒头。
一路上，杨二宝好奇的望着窗外，每看见一个熟悉的村庄，他就念出村名，好像是在跟故土告别，他以为，这一去就会永远留在城里。
到了楼下，李红果见杨二宝上楼梯很费力，就对李前进说：“你背着舅上去吧。”
李前进摇摇头，说道：“让他自己锻炼锻炼，习惯就好了。”
李红果不放心，一直跟在杨二宝后面，张着双手，随时准备扶杨二宝一把。
李前进他们租住的房子是简装房，跟别人家比起来是“陋室”，但是跟杨二宝的屋子比起来，就是“金殿”。
杨二宝跪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他担心自己裤腿上的泥巴弄脏了干净的地面。
其实，李红果能看出来，一家人之中，真正开心的可能只有杨大凤，兄弟在跟前，她就不用整天牵肠挂肚了。
而李德清和李前进的表现，明显是在李红果面前演戏，即便心里不愿意，也不能表现出来。
总不能，让人家说，他们这些亲戚，还不如李红果一个外人吧？极度的虚荣心，迫使李家父子假装欢迎杨二宝的到来。
俗话说，日久见人心，渐渐的，李德清对杨二宝的态度就暴露了。
李德清总在李红果跟前，重复讲述杨二宝用姐夫名字赊账串门的往事。
言外之意就是，杨二宝不值得他们一家人对他好，他不配。也是在变相的教育李红果，对自己公公好就行了，舅公公是外人，没必要对他太好。
杨二宝看起来憨憨傻傻的样子，其实谁对他真好，他心里很清楚。
比如，他想吃什么东西，让李前进去买，李前进会说：“你给我钱，我就给你去买。”看似是玩笑话，其实里面带着很多认真的成分。
就连杨大凤也会跟杨二宝要钱，依然是用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
李德清更不用说，直接连开玩笑的成分都省了，说：“供你吃供你住，还要这要那？哪来这么多事事？”
只有李红果，在听到杨二宝被拒绝之后，悄悄买来他想要的东西，也从不跟他要钱。
只有一次，李红果实在没钱了，杨二宝想吃羊肉，还非要把钱塞给李红果，李红果第一次收了杨二宝的钱。
也是这一次收钱，让李红果的形象一落千丈，成了婆家人眼里的“钱虱子”。（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