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李砚蹲在破庙残墙边，《乐府集》被他摩挲得发旧的书脊贴着膝盖。

    昨夜李白的话还在耳边滚热——"诗是你心里的刀，是你脚下的路"。

    他望着书角被烧出的小缺口，忽然想起现代教室后墙的倒计时牌，那上面的数字总像根针，扎得他想逃。

    可此刻指尖触到的纸页，却带着盛唐晨露的凉，倒比那些钢筋水泥亲切。

    "叮——"掌心传来细微震动，系统面板浮现在眼前："检测到宿主诗词灵感波动，是否启用【文气加持】？

    剩余次数：1/3。"李砚喉结动了动。

    这技能他前日刚解锁，说明里写着"可激发临场创作灵感"，可他总怕用了会像抄答案似的不踏实。

    但此刻望着东边泛起鱼肚白的天，他想起柳娘说"诗里有星子"时眼里的光，鬼使神差地点了"确认"。

    刹那间，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记忆里像有团火被吹旺——现代晚自习窗外的梧桐叶，和昨夜破庙外的荒草重叠；母亲走那天他蹲在楼梯间的哽咽，与李白说"行路难"时的苍凉撞在一起。

    他慌忙摸出怀里的炭笔，在断墙上涂涂画画，墨迹未干的字随着晨雾散出淡淡墨香："叶落知秋老，孤灯照客愁。

    梦回千里外，心向白云流。"

    "阿砚！阿砚！"

    清脆的唤声惊飞了墙根的麻雀。

    李砚抬头，见阿蛮挎着竹篮跑过来，麻花辫上的红绳晃得人心慌。

    这姑娘是西市卖桂花糕的，前日他帮着收摊避雨，一来二去熟了："可算找着你了！

    韩七郎的诗擂台今儿早开，我娘说你前日背的《将进酒》能震翻半条街，非让我拽你去露露脸！"

    李砚刚要推辞，阿蛮已经揪住他衣袖往街里拽："走走走！

    王大少早去了，正拿着扇子骂人呢，说什么'野路子也配登擂台'，我听着就来气！"

    西市擂台搭在老槐树下，青布横幅被风卷起一角，"秋吟雅集"四个泥金大字有点褪色。

    韩七郎站在台中央，手里摇着把洒金折扇，见人多了便拍响醒木："列位！

    今日主题'秋思'，不论平仄，只论真心！

    头一个——王大少！"

    王少阳穿着月白锦袍踱上台，腰间玉牌撞出清脆声响。

    他斜眼瞥见挤在人群里的李砚，嘴角扯出个冷笑："这不是前日在破庙躲雨的野小子么？

    怎么着，难不成还想跟本少比诗？

    也不看看自己那身粗布衣裳，配站在这擂台底下么？"

    人群里响起细碎的议论。

    卖糖葫芦的老张头摸了摸胡子："王大少他爹是西市最大的绸缎庄掌柜，这诗才...倒也确实是咱们这儿数得着的。"旁边卖胭脂的小媳妇戳了戳同伴："可我前日听阿蛮说，这小子能背整段《蜀道难》，比说书的还溜。"

    李砚攥紧了兜里的炭笔。

    他能感觉到心跳撞着肋骨，像擂鼓似的。

    阿蛮在他身后轻轻推了把："别怕！

    你那首'心向白云流'，我昨夜念给我娘听，她掉了半宿眼泪呢。"

    韩七郎的醒木又响："王大少请——"

    王少阳清了清嗓子："秋深露重月如钩，客子登楼望旧州。

    最是离人肠断处，庭前桂树似娘收。"话音未落，围观的富家公子们便齐声喝彩。

    王少阳得意地扫了李砚一眼，折扇"唰"地展开，正好遮住半张得意的脸。

    "好诗！"韩七郎抚掌，"王大少这'庭前桂树'，倒把思乡情写得细腻。"他目光扫过人群，"可还有哪位要试？"

    李砚往前挪了半步。

    阿蛮攥住他手腕的手在发抖，他却觉得浑身发烫，像有团火从心口烧到喉咙。

    他想起李白说"诗是心头火"，想起系统面板上"初悟·二重"的金纹，想起现代教室后排总被他画满涂鸦的课本——那些被他揉成团的、被老师当众撕碎的、被母亲说"没出息"的，此刻都在他脑子里翻涌。

    "我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颗石子投进静湖。

    王少阳的折扇"啪"地合上，韩七郎眯起眼："这位小友是？"

    "李砚。"他走上擂台，鞋底蹭过青石板的声音格外清晰。

    台下阿蛮攥着的竹篮掉在地上，桂花糕滚了两滚，没人去捡。

    他闭了闭眼。

    【文气加持】的暖流从掌心涌遍全身，那些重叠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现代出租屋的台灯，盛唐破庙的残烛；母亲走时摔门的响，李白拍他肩膀的重。

    他睁开眼，望着天边未散的雾，开口：

    "叶落知秋老，孤灯照客愁。"

    台下有人抽了抽鼻子。

    卖胭脂的小媳妇抹了抹眼角，她昨夜刚收到家乡来信，说老母亲病了。

    "梦回千里外，心向白云流。"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风恰好卷起老槐叶。

    那片叶打着旋儿落在李砚脚边，像枚被秋意浸透的金箔。

    韩七郎的折扇停在半空，好半天才拍响："妙！

    妙啊！

    这'心向白云流'，既有古人的苍茫，又带今人的洒脱！

    小友，这诗是你原创？"

    "自然！"阿蛮挤到台前，脖子涨得通红，"我看着他在破庙墙上写的！"

    王少阳的脸比身后的青布横幅还白。

    他猛地甩袖下台，经过李砚时撞得他踉跄，锦袍下摆扫过那片槐叶，碾出道青黄的痕。

    变故起在晌午。

    李砚跟着阿蛮去茶摊喝酸梅汤，就听邻桌两个汉子压低声音："听说了么？

    那写诗的小子夜里在破庙念咒，墙上的字会自己动！"

    "可不是？

    我家二狗子说看见他手里攥着块玉，泛着绿光，跟鬼火似的！"

    李砚握着茶碗的手一紧。

    酸梅汤的甜混着铁锈味漫上喉咙——这分明是王少阳的手段。

    他想起前日在绸缎庄见过王少阳的跟班，那家伙盯着他怀里的羊脂玉簪看了许久。

    "阿砚！"

    小翠的声音从巷口传来。

    这王家的小丫鬟跑得气喘吁吁，鬓角的珠花歪了，手里攥着团皱巴巴的纸："王大少让周九去报官了，说你...说你用妖术惑众！

    这信是我从他书房偷的，你快..."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铜锣响。

    周九带着两个衙役挤开人群，腰刀在日头下闪着冷光："就是这小子！

    昨夜在破庙行妖法，还偷了王家的玉簪！"

    李砚下意识摸向怀里的羊脂玉簪——那是柳娘前日送的，说"见玉如见人"。

    他刚要解释，人群突然静得能听见针掉地。

    "妖术？"

    清朗的声音裹着酒气撞进人堆。

    李白摇着酒壶站在巷口，白衣被风掀起一角，腰间的酒葫芦晃得人眼晕。

    他走到李砚身边，酒气裹着墨香："小友，把你的诗再念一遍。"

    李砚喉结动了动，又念了一遍"叶落知秋老"。

    李白转头看向人群："列位，可有人读过这首诗？"

    周九梗着脖子："我家公子说...说这是偷的！"

    "那便让你家公子来认。"李白甩了甩酒壶，"若真有人能说出这诗的出处，某便陪小友去衙门。

    若是没有——"他扫了眼周九腰间的刀，"某倒要问问，随便给人扣'妖术'的帽子，算不算行骗？"

    人群里开始交头接耳。

    卖糖葫芦的老张头挠挠头："我听了一辈子书，没听过这首。"卖胭脂的小媳妇举了举手："我娘家哥哥是县学的，他说没教过。"

    周九的脸涨成猪肝色。

    王少阳从人堆里挤出来，锦袍上沾着草屑，显然是刚从哪躲着跑过来的。

    他盯着李白看了片刻，突然后退半步——这白衣人身上的气度，是他在县太爷寿宴上都没见过的。

    "既无人知晓，便是新诗。"李白拍了拍李砚的肩，力道重得像座山，"记住了，真正的诗，不在字里行间，而在人心之中。"

    他转身要走，又像是想起什么，从酒葫芦里倒出杯酒递给李砚："喝了。"李砚仰头饮尽，辛辣的酒液烧得他眼眶发热，却在喉间留下一丝回甘。

    等他再睁眼，李白已经不见了。

    只有酒气还在空气里飘，像句没说完的话。

    系统提示在掌心震动。

    李砚低头，面板上"功德值320/500"的数字泛着金光，"初悟"二字下的金纹又深了道——"三重"。

    新解锁的【诗骨淬炼II】说明浮现在眼前："提升诗词意境理解度500%，可感知古人创作时的情绪共鸣，并尝试模仿其笔锋。"

    他握紧拳头，指节发白。

    老槐树上的蝉突然叫了起来，吵得人心慌。

    可他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比蝉鸣更清晰：我要成为真正的诗人。

    "李砚！"

    王少阳的声音从擂台尽头飘过来。

    李砚抬头，见他站在阴影里，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指节捏得泛白。

    "你赢了一次..."王少阳的声音像被石头压着的草，"但不会有第二次。"

    风卷着槐叶从两人中间掠过。

    李砚望着那片叶打着旋儿飞向远处，忽然笑了。

    他摸出怀里的《乐府集》，被烧过的书角在日头下泛着暖光。

    这一次，他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