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王家酒肆的青瓦，在院角的老槐树上碎成金斑。

    李砚蹲在石凳边，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怀里那本烧过边角的《乐府集》。

    昨夜擂台的喧哗还在耳边嗡嗡作响——李白甩酒壶的姿势、围观人群的喝彩、王少阳攥碎桂花糕时泛白的指节，像被酒泡过的旧画，在他脑海里愈发清晰。

    "真正的诗，在人心之中。"他低低重复着，喉间还残留着李白递来那杯酒的回甘。

    正出神时，掌心忽然泛起温热的震动。

    系统面板浮现在视网膜上，"功德值320/500"的数字像被阳光镀了层金，"初悟"二字下的金纹又深了一道，标注着"三重"。

    新解锁的【诗骨淬炼II】说明如清泉淌过意识："诗词意境理解度提升500%，可感知古人创作时的情绪共鸣。"

    李砚猛地直起腰，额角撞在槐树枝上也不觉得疼。

    他下意识念出昨夜擂台即兴作的那句"长风破云见月来"，话音未落，脑海里突然炸开一片轰鸣——不是他自己的声音，是更苍劲、更清越的，带着盛唐风里的酒气与剑气。

    他看见画面了：李白倚着擂台栏杆，酒壶在指尖转了个圈，眼底映着漫天晚霞，说出那句诗时，连鬓角的碎发都沾着笑意。

    "这是...诗仙当时的情绪？"李砚喉结滚动，伸手按住狂跳的胸口。

    院外传来"咚"的一声响木，像是敲在他心尖上。

    "列位——"韩七郎的大嗓门裹着市井烟火气涌进来，"且听某说段新鲜事！

    昨夜西市擂台，有位白衣仙人斗诗压众，那诗写得叫一个——"

    李砚快步绕出酒肆后门。

    街头早围了圈人，韩七郎站在卖梨膏糖的摊子上，靛青长衫被风掀起一角，手里的醒木拍得噼啪响："那白衣人甩着酒壶笑，说'真正的诗在人心'，当街作了首'长风破云见月来'，直把那仗势欺人的王公子怼得说不出话！"

    围观的老张头捋着胡子点头："我昨日在擂台边，可真见着了！"卖胭脂的小媳妇举着粉扑："那诗念得人心里热乎，比我家那口子说的甜话强多了！"

    李砚望着人群发亮的眼睛，系统面板突然开始微微发烫。

    他想起李白说的"诗在人心"，喉咙里像是有团火在烧。

    他挤到最前面，仰头看向韩七郎："韩叔，我知道诗仙还有首《秋登金陵凤凰台》，比这更妙。"

    韩七郎的醒木悬在半空，眯眼打量他："小友可是说'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正是！"李砚感觉有股热流从丹田冲上脑门，那些原本模糊的诗句突然清晰得像刻在骨头上——他看见李白站在金陵城头，江风掀动衣袂，望着空台时眼底的怅惘，写"吴宫花草埋幽径"时指尖攥紧了栏杆，写"晋代衣冠成古丘"时又仰头灌了口酒，酒液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摔成八瓣。

    "这诗不只是写景。"他声音发颤，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比画，"凤凰台曾是帝王游宴处，可如今凤去台空，吴宫晋代都成了旧梦。

    诗仙是在说...再显赫的权势，也抵不过时间。"

    人群安静得能听见蝉鸣。

    卖梨膏糖的老头突然一拍大腿："妙啊！

    我卖了三十年糖，见着多少达官贵人坐轿来，又抬着棺材走——可不就是'总为浮云能蔽日'！"小媳妇眼眶泛红："我阿爹去年走的，临终前说'长安不见使人愁'...原来诗仙早替我们把这心思写尽了。"

    韩七郎的醒木"啪"地拍下："好个'长安不见使人愁'！

    小友这学问，当得一声先生！"围观人群哄然喝彩，有人往李砚怀里塞枣糕，有人拽着他问"吴宫是哪"。

    李砚被挤得踉跄，却笑得眼睛发亮——他终于明白李白说的"人心"是什么了，不是高阁里的墨宝，是这些会为一句诗掉眼泪、拍大腿、掏心窝子的人。

    这股热乎劲儿没持续到晌午。

    李砚捧着半块枣糕往酒肆走时，听见两个挑菜的妇人在巷口嘀咕："那姓李的小子，昨日还说自己跟诗仙称兄道弟，今儿又冒出首没听过的诗..."

    "可不是？

    我家那口子在县学当杂役，说县学里的先生都没听过什么《凤凰台》，指不定是妖言惑众！"

    李砚脚步顿住。

    他转身想解释，却见前面茶棚里，王少阳的书童周九正捏着茶碗，扯着嗓子跟茶客们说："我家公子早说了，那李砚就是个骗子！

    昨儿在擂台使妖法，今儿又冒充诗仙传人，保不准夜里要做法吸人魂魄！"

    茶客们面面相觑，有个穿短打的汉子把茶碗一放："真要这样，得报官！"

    李砚只觉太阳穴突突跳。

    他冲进茶棚，茶碗的热气熏得眼眶发酸："周九，你家公子亲眼见我使妖法了？"

    周九被他瞪得缩了缩脖子，可瞥见门外挤进来的王少阳，又梗着脖子喊："我家公子说了——"

    "住嘴。"王少阳慢悠悠踱进来，锦袍上绣的金线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疼。

    他把玩着腰间的玉牌，嘴角扯出个笑："李兄弟学问大，某原是佩服的。

    可你总说自己得诗仙亲授...若真是仙人指点，怎会连县学都没听过你的诗？"

    茶棚里响起窃窃私语。

    李砚攥紧怀里的《乐府集》，被烧过的书角扎得手心发疼。

    他突然想起系统面板上的功德值——这些天他教卖菜的老丈背《悯农》，给哭着背不出诗的小娃讲"举头望明月"，功德值才慢慢攒到三百二。

    可现在...

    "我没有骗人。"他声音发哑，"诗仙的诗，不是只有县学才配知道。"

    王少阳的笑纹更深了："那便等县太爷来断。

    某刚让人去报官了——扰乱民心的罪名，可不小。"

    茶棚里瞬间安静。

    李砚望着王少阳眼底的阴鸷，突然想起昨夜他攥碎桂花糕的手。

    原来那声"不会有第二次"，不是威胁，是预告。

    日头偏西时，谣言像长了翅膀。

    李砚从酒肆后门绕出去，卖糖葫芦的老张头看见他就转身，卖胭脂的小媳妇把摊子往旁边挪了三步。

    他蹲在巷口的青石板上，盯着自己在水洼里的倒影——眉眼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学渣，可眼底多了团火，烧得他喉咙发紧。

    "李公子。"

    细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李砚回头，见小翠缩在墙根，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字条。

    她左右张望了两下，快步跑过来，字条塞到他手里时，指尖凉得像冰："王公子...他买通了城门口的官差，说今夜要拿你。

    这是后院柴房的密道图，能通到城外破庙。

    您...您快走吧。"

    李砚捏着字条，能摸到上面的褶皱——是被反复攥过的。

    他望着小翠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前日王少阳踢翻她的药碗，是李砚蹲下来帮她捡的。"为什么帮我？"他轻声问。

    小翠咬着嘴唇摇头，转身要跑，又回头喊了句："那破庙...以前是诗仙住过的！"话音未落，她就消失在巷角，只留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李砚展开字条。

    泛黄的纸页上画着歪歪扭扭的路线，墨迹晕开一片，像是边哭边画的。

    他摸了摸怀里的《乐府集》，又摸了摸掌心的系统面板——功德值还在320，可"诗骨淬炼II"的图标在微微发烫。

    月上柳梢时，李砚猫着腰钻进柴房。

    他搬开最里面的破木柜，墙根果然有个洞口，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气涌出来。

    他掏出火折子晃了晃，借着火光看见洞壁上有浅浅的抓痕——不知道多少人曾从这里逃生。

    密道比想象中长。

    李砚弓着背走了半柱香时间，膝盖撞在凸起的石头上，额头也蹭了道血痕。

    就在他以为要迷路时，前方突然漏进一缕月光。

    他爬出洞口，发现自己站在一座破庙前——断了半截的泥塑菩萨半张脸埋在草里，供桌上落满蛛网，却有股若有若无的酒香。

    "来了。"

    声音从供桌后传来。

    李砚猛地抬头，月光下，白衣人倚着柱子，酒壶在指尖转圈，正是李白。

    "你可知为何谣言起得这样快？"李白甩了甩酒壶，酒液滴在供桌上，"因为有人怕了。

    怕你的诗钻进人心，怕他们攥着的那点权势，比不过一句'长安不见使人愁'。"

    李砚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他望着李白眼角的细纹，突然想起系统提示里的"诗骨淬炼"——原来不是淬炼笔尖，是淬炼人心。

    李白抬手，月光顺着他的指尖淌进李砚的眉心。

    他听见自己脑海里响起吟诵声，是从未听过的诗句："胸有丘壑藏星斗，笔落惊涛泣鬼神。

    莫惧人间谤如潮，诗魂不灭照千春。"

    系统面板轰然震动。

    李砚看见"诗骨淬炼II"的金纹又深了三分，新的提示浮现在眼前："领悟诗骨真意，诗词创作成功率+10%。"

    "诗骨者，非辞藻之华。"李白拍了拍他的肩，力道重得像座山，"是你被误解时仍要开口的勇气，是你被污蔑时仍要写诗的坚持。"

    李砚望着李白眼底的星光，突然笑了。

    他摸出怀里的《乐府集》，被烧过的书角在月光下泛着暖光——这一次，他不仅不怕了，还想站得更直些。

    庙外传来细碎的马蹄声。

    李砚转身望去，只见夜色里亮起几点火光，像极了那日擂台边的灯笼。

    可这一次，灯笼下不是王少阳的冷笑，是更浓重的阴云。

    他握紧《乐府集》，听着马蹄声由远及近。

    风卷着槐叶从庙门掠过，他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比任何谣言都清晰：

    "这一局，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