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是在第二日晌午收到请柬的。
彼时他正蹲在客栈后院的青石板上,用树枝在泥地上默写李白昨夜教的《蜀道难》——系统提示音刚响过,「渐入·一重」的技能让他对历史细节的感知像被擦亮的铜镜,连泥缝里蚂蚁爬过的轨迹都比往日清晰三分。
“李公子!”跑堂的小伙计喘着气推开竹门,手里的红帖子被攥得发皱,“城南宋府的管家亲自送来的,说是礼部侍郎做东的‘松风阁雅集’,就等您这尊大才子了。”
李砚捏着烫金请柬的手顿了顿。
他想起昨日退堂时,巡按大人拍着他肩膀说“长安才俊该多走动”,又想起王少阳歪了的金冠和人群里那道阴鸷的目光。
指腹蹭过请柬上“松风阁”三个隶字,他忽然笑了,把树枝往泥里一插:“去,当然去。”
松风阁的门槛比李砚想象中高。
跨进去时,他听见靴底蹭过汉白玉的轻响,抬眼便是满院修竹,竹影里坐着二十来个穿宽袖长袍的文人,最上首的乌木椅上,端坐着个留五绺长须的官员——正是昨日公堂上那位巡按,此刻官服换了素色暗纹,却仍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场。
“李公子到!”通传声未落,满座皆起。
有白须老者抚须笑:“昨日那首‘不负青山不负光’,老朽抄了三遍仍觉不够劲。”又有青年士子抱拳:“早闻李兄才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李砚一一回礼,眼角余光瞥见角落茶案旁,王少阳正捏着茶盏,指节泛白。
待众人落座,巡按轻叩茶盏:“今日雅集无他,就图个‘论古’的雅趣。”他目光扫过众人,“可有人听说过开元二十三年,那桩‘青衫客献诗’的旧案?”
满座霎时静了。
李砚耳尖微动。
他记得李白昨夜在酒肆里说过,开元盛世的光鲜底下埋着暗礁,“有些故事,连《唐书》都不敢写透”。
此刻再看众人神情——老学士们皱眉摩挲茶盏,青年士子交头接耳,王少阳的嘴角则浮起一丝冷笑。
“那青衫客不过是野史里的传闻。”王少阳突然开口,茶盏在案上磕出脆响,“说是献了首诗给玄宗,可翻遍《全唐诗》也寻不着只言片语,怕不是说书人编来骗酒钱的?”
“话不能说死。”巡按抬了抬眼皮,“前日宫里流出本《宣和杂记》,倒提了笔——那诗卷上有金漆符印,说是‘可解天下来’。”他转向李砚,“李公子博闻,不妨说说?”
李砚的心跳陡然加快。
他望着巡按身后晃动的竹影,喉咙发紧——这正是触发「史海钩沉」的前兆。
系统面板在视网膜上闪过一道银光,他闭眼再睁时,眼前的竹影竟重叠成另一幅画面:朱红宫墙下,穿青衫的男子仰首,手中诗卷被风掀起一角,背面隐约有金色符纹,像一条盘着的龙。
“青衫客、符印诗、三日后焚稿。”李砚脱口而出。
满座皆惊。
王少阳的茶盏“当啷”坠地,茶渍在素白桌布上晕开暗黄的斑。
老学士们扶着案几直起身子:“李公子如何得知?”
“这是……”李砚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是李白昨夜塞给他的,说是“关键时摸一摸,胆子就壮了”,“野史里没写的,百姓的嘴却记着呢。那青衫客不是无名之辈,是隐居民间的高士。他献的诗卷里藏着秘符,原是为玄宗解困的。”
“荒唐!”王少阳猛地站起,腰间玉佩撞得叮当响,“你当这是话本?秘符?解困?你倒是说说,解的什么困?”
李砚望着他涨红的脸,忽然想起系统面板上跳动的功德值——680、685、690。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众人:“解的是……边患之困。”
话音未落,后堂突然传来脚步声。
穿玄色短打的老仆捧着个檀木匣,匣中躺着半卷泛黄的信笺,边角还沾着暗褐色的痕迹,像是血。
“这是小人前日在城南旧宅翻出来的。”老仆声音发颤,“原是太奶奶当年在尚食局当差时藏的,说是‘宫里头烧诗稿时掉出来的’。”
李砚的手指在桌下蜷成拳。
他盯着信笺上斑驳的字迹,史海钩沉的画面再次浮现——青衫客的诗卷背面,符印的纹路正与信笺边缘的焦痕严丝合缝。
他伸手按住信笺,指尖触到粗粝的纸纹,喉间像有团火在烧:“能借笔墨一用吗?”
松烟墨在砚台里研开时,满座寂静得能听见竹露坠地的轻响。
李砚的笔尖悬在信笺上方,系统提示音在耳畔炸开:“史海钩沉I激活,历史碎片匹配度87%。”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信笺上的残句突然连成完整的诗行——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胡儿牧马阴山北,可怜白骨掩青泥。”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松风阁的竹帘被风卷起。
王少阳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花架,青瓷花盆摔在地上,碎成一片狼藉。
老学士们扶着案几颤声念诵,巡按的手按在信笺上,指节发白:“这……这是预言安禄山之乱?”
“正是。”李砚擦了擦额角的汗,系统面板弹出刺目的金光——功德值1020,“渐入·二重”解锁。
他望着巡按震惊的面容,突然想起李白说过的“诗能载史,史可证诗”,“青衫客知道自己的诗会触怒权贵,所以焚了原稿。可百姓记着,纸灰里飘出来的半句,也够后人琢磨百年。”
雅集散时已近黄昏。
李砚站在松风阁外的青石阶上,巡按的随从捧着个锦盒追出来:“侍郎说,国史馆新修《开元起居注》,想请李公子做个‘编外参校’。”锦盒打开,里面躺着枚乌木腰牌,刻着“史院行走”四个小字。
晚风掀起他的衣摆。
李砚捏着腰牌,能听见系统在脑海里轻声提示:“文气加持II已解锁,持续时间+30秒。”他望着西天的火烧云,突然想起昨夜客栈里,李白喝得半醉时说的话:“小友,你以为自己在解诗?其实是诗在解你。”
回到客栈时,月亮已经爬上了檐角。
李砚推开窗户,凉丝丝的风裹着桂香涌进来。
他正要摸出那半卷信笺再看,耳畔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带着三分醉意,七分笃定:“你已窥见历史一角,可真正的秘密……”
声音戛然而止。
李砚猛地转头,只看见窗外摇晃的树影,和地上那封不知何时出现的烫金请柬——红底金字,写着“秋水轩夜宴,宋某敬候”。
他捏着请柬,月光落在信笺上的残句上,那些被岁月模糊的字迹,突然在他眼里变得清晰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