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过屋檐时，李砚正对着窗台上的请柬发怔。
月光在烫金的"秋水轩夜宴"四字上流淌，像撒了把碎银。
"李公子。"
身后突然响起低唤，他转身正撞进韩七郎紧绷的表情里。
这少年是宋府杂役，前日替他递过茶盏，此刻袖角沾着未掸净的香灰，压低声音道："您可知这诗会？
能坐进秋水轩的，不是五姓七望的公子，便是礼部备案的神童。
昨日王公子还跟崔家二郎说......"他喉结动了动，"说要让您在席上出大丑。"
李砚指尖摩挲请柬边缘，心跳陡然快了半拍。
韩七郎的话像根细针，挑开他心底那团混沌——这确实是接近李白的好机会，可若真出了岔子......他想起系统面板上"渐入·二重"的金光，又想起昨夜李白说的"诗在解你"，忽然笑了："谢七郎提醒。"
韩七郎走后，李砚对着铜镜理了理青衫。
镜中少年眼尾还带着未褪的傲气，可他知道，此刻胸膛里翻涌的不只是紧张——更多的是期待。
那封带他穿越的旧书，李白说的"真正的秘密"，或许都藏在这场诗会里。
宋府后园的秋水轩被灯笼映得暖黄，九曲回廊间飘着桂花与墨香。
李砚刚跨进月洞门，便听见一阵清笑。
"这是哪来的野雀儿？"崔公子摇着湘妃竹扇，眼角斜睨，"秋水轩的门槛，也配垫他的鞋？"他穿着月白锦袍，腰间玉牌晃得人眼花，几个华服青年跟着笑，茶盏在案上碰出细碎声响。
李砚顿住脚步。
他看见上首主位边坐着的李白，白衣胜雪，广袖被风掀起一角，手中酒盏未凉。
诗仙正与两位白须老儒说话，闻言侧过眼来，眉梢微挑，像是在看一场有趣的戏。
"崔兄说笑了。"王少阳从廊下转出来，手里端着茶盘，青瓷盏里浮着碧螺春，"李公子前日在松风阁的诗，可是连巡按都夸了的。"他笑得温文，可李砚注意到他指尖在茶盘边缘掐出白印——那日松风阁里，正是王少阳撞翻了花架。
"诗？"崔公子嗤笑，"不过是撞了大运的残句。
真要比诗，且看今夜。"
厅中突然静了静。
宋侍郎扶着拐杖从内堂出来，银须被烛火映得发亮："诸位静一静。
今夜主题'月下怀远'，每人一炷香成诗，程娘子抚琴助兴。"他目光扫过李砚，颔了颔首，"李公子，你且坐末席。"
李砚落座时，瞥见王少阳朝崔公子使了个眼色。
签筒被传过来时，他分明看见王少阳指尖在签筒里拨了拨——最后一支签，稳稳落进他掌心。
"末席好。"李白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李砚抬头，见诗仙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酒气裹着松烟墨香，"末座看得清全局，听得见人心。"说罢便转身回了主位，广袖带起一阵风，吹得李砚后颈发凉。
程娘子的琴声如溪水流过青石，第一柱香烧到一半时，崔公子率先起身。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朗声道："月上柳梢头，清辉满玉楼。
遥知故园里，霜色染征裘。"老儒们抚掌，王少阳带头喝彩："好个'霜色染征裘'，有盛唐气象！"
李砚数着香灰。
第二柱香燃到三分之一时，王少阳的诗也出来了："寒月浸孤舟，乡心寄远鸥。
何当共烛剪，一诉别来愁。"程娘子低吟着唱出来，厅中一片"妙哉"。
第三柱香烧完时，李砚的掌心已沁出薄汗。
他望着案头的狼毫，系统提示音在耳畔轻响："文气加持II激活，剩余时间45秒。"窗外的月亮爬过飞檐，他突然想起现代教室后墙的黑板报，想起苏绾抄在上面的《静夜思》——"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可此刻他的故乡，究竟是现代的教室，还是这盛唐的月光？
"李公子？"宋侍郎的声音带着催促。
李砚深吸一口气。
墨汁在砚台里泛着乌光，他提笔时，系统将现代的月光与盛唐的月辉叠在一起——记忆里苏绾读诗时的声线，图书馆旧书的纸页摩挲声，还有李白说的"诗能载史"，突然在脑海里炸开。
"月落千山寂，心随万里云。"他开口时，琴声骤然拔高，"故乡今夜梦，犹见旧书痕。"
厅中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程娘子的指尖按在琴弦上，余音袅袅；崔公子的茶盏"当啷"落地，茶水在青砖上洇开；王少阳的脸白得像张纸，手指死死抠住案几边缘。
"好诗！"宋侍郎拍案而起，银须都在抖，"这'旧书痕'......妙啊！"他亲自提过酒壶，给李砚斟满，"李公子，这'旧书'可是有什么讲究？"
李砚望着杯中晃动的月影，喉咙发紧。
他想起那本带他穿越的旧书，封皮上的霉斑，书页间夹着的干枯桂花。"不过是年少时读过的一本旧书。"他笑了笑，"如今寻不见了。"
"旧书......"李白突然开口。
李砚转头，见诗仙正望着他，目光像穿过层层岁月，"或许，它从未消失。"
声音轻得像一片月光。
李砚后颈泛起凉意，手指不自觉攥紧袖口——系统面板上，功德值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跳，"文气加持II"的金光几乎要灼穿视网膜。
"好个'犹见旧书痕'！"崔公子突然拔高声音，可尾音发颤，"不过是取巧罢了！"他弯腰去捡茶盏，发冠上的玉簪歪了，露出耳后薄红。
王少阳忙扶住他，两人对视一眼，李砚分明看见王少阳眼底闪过狠厉。
夜更深了。
程娘子的琴又响起来，可李砚听不清曲调。
他望着李白的背影，见诗仙正与宋侍郎低语，偶尔抬眼望他，目光里带着点他读不懂的意味。
"李公子。"宋侍郎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今夜诗会，你当是头筹。"他指了指案头的锦盒，"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李砚接过锦盒时，瞥见王少阳和崔公子悄悄退到廊下。
王少阳的拳头攥得发白，崔公子的玉牌在阴影里泛着冷光——他们输了，但显然没打算罢休。
月光漫过秋水轩的飞檐时，李砚正盯着锦盒里的玉扳指出神。
突然有片桂叶落在他肩头，带着夜露的凉意。
他抬头，正撞进李白含笑的眼睛里。
"小友。"诗仙的声音裹着酒气，"可愿陪我喝两盏？"他转身往园外走，广袖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银边，"就说那首'月下怀远'......"
李砚攥紧锦盒，心跳如擂鼓。
他望着李白的背影，突然想起系统提示里未读的新消息——或许，今夜的酒盏里，藏着他最想知道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