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轩的夜露渐重,李砚跟着李白穿过月洞门时,鞋尖沾了两星湿润的桂瓣。
诗仙的广袖扫过廊下灯笼,暖黄的光便在他腰间玉牌上跳了跳,像极了系统面板里功德值跳动的金芒。
“坐。”李白搬来竹凳,自己先席地而坐,酒坛“咚”地磕在青石板上,“方才在厅里,你攥锦盒的手都发白了。”他仰头灌了口酒,喉结滚动时,月光恰好落在眉骨,“怕什么?”
李砚喉结动了动。
他确实怕——怕李白问起旧书来历,怕系统提示里“文气加持II”的金光太刺眼,怕自己藏在袖中的手指还在发抖。
可当他对上诗仙眼底的清冽,那些慌乱突然散了些:“怕……怕您看出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李白突然笑出声,酒液顺着嘴角淌到衣襟上。
他抹了把脸,指节叩了叩酒坛:“小友当我是瞎的吗?你念诗时看月亮的眼神,像在看什么会飞走的宝贝;方才说‘旧书寻不见了’,指尖却往心口抵——那书分明还在你贴身小衣里。”
李砚猛地攥紧衣襟。
他藏在中衣内袋的旧书,此刻正隔着布料贴着心口,霉斑的触感比往日更清晰。
“但你可知,”李白抽出腰间酒壶抛给李砚,酒气混着桂香涌进鼻腔,“我初见贺监时,他说我‘笔落惊风雨’;见玉真公主时,她说我‘诗成泣鬼神’。可最妙的,是当年在峨眉山上,有个老樵夫听我念《访戴天山道士不遇》,拍着腿说‘这娃娃把山雀叫都写进诗里了’。”他忽然凑近,瞳孔里映着李砚震惊的脸,“诗是心魂,管它从哪里来?”
李砚的手指慢慢松开。
系统面板在视网膜上浮动,功德值停在187的位置,比诗会开始前涨了一倍有余。
他仰头灌酒,辛辣烧得眼眶发酸:“那……那‘青衫客’是谁?”
李白的动作顿住了。
酒坛在他掌心转了半圈,月光落进坛口,像滴未凝的银露。
“你诗里那句‘犹见旧书痕’,让我想起二十年前。”他声音轻得像被夜风吹散的桂香,“有个穿青衫的书生,中秋夜跪在丹凤门前献诗,说‘书中自有长安月’。玄宗爱才,召他进了翰林院——可第三日,他连人带书都不见了,只留半页残卷在案头。”
李砚的心跳声突然盖过了秋虫鸣。
他想起旧书里那页边缘焦黑的纸,想起每次翻到那里时系统都会发出细微的“叮”声。
“那残卷……写的什么?”
“残卷上有句‘金风玉露一相逢’,”李白望着东墙那株老桂树,“我当时觉得好,偷偷抄在衣袖上。后来才知道,那书生走前在墙上题了首诗,最后一句是‘此身原是书中客’。”
夜更深了。
李砚回房时,怀里的旧书烫得惊人。
他借着月光翻开,果然在最里层找到半页纸——边缘焦黑的部分,竟与李白描述的残卷轮廓严丝合缝!
墨迹泛着淡青,写着“金风玉露一相逢”,笔锋里带着股急于倾诉的颤抖。
第二天卯时,李砚便去了宋府藏书阁。
宋侍郎爱书如命,特意拨了间小偏房给他,案头还摆着新剥的荔枝。
他翻到《开元遗事》卷七时,砚台里的墨汁正泛着微光——
“青衫客,姓氏不详,开元十年中秋夜献诗三章,言辞奇诡,有‘书中藏星斗’之句。皇上觉得很奇特,想召他为翰林待诏,可没过几天,他连人带书都不见了,只留半页残卷在案头。”
李砚的手指重重按在“携书遁去”四个字上。
他摸出旧书摊开,两页纸在晨光里重叠——残卷上的“金风玉露”与旧书里的字迹,连笔锋的转折都如出一辙!
“李公子好雅兴啊。”
阴恻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李砚抬头,见王少阳扶着崔公子站在廊下,崔公子腰间的玉牌闪着冷光。
王少阳的手指绞着袖口,指节发白:“宋府的书也是你能随便翻的?我可听说,有人偷抄古籍,想冒充前朝高士呢。”
“放肆!”守阁的老仆举着扫帚要赶人,却被崔公子甩来的银钱砸中脚面。
“宋侍郎说了,今日要查藏书。”崔公子撩起衣摆跨进门槛,靴底碾碎了半颗荔枝,“李公子既然爱书,不如把你怀里的宝贝也拿出来晒晒?”
李砚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能感觉到旧书在袖中发烫,系统面板突然弹出红色警告:“检测到恶意搜查,建议隐藏关键物品。”他不动声色将书往袖管里塞了塞,抬眼时已挂起笑意:“崔公子说我偷书?不如请宋侍郎来评评理。”
半个时辰后,宋府正厅。
李砚站在青石板上,看着官差翻遍他的包裹,最后空手而归。
王少阳的脸涨得通红:“定是藏起来了!我昨日亲眼见他在藏书阁鬼鬼祟祟!”
“王公子说我伪造古籍?”李砚突然开口,从怀中取出一本抄录的诗稿,“不如就用这诗稿做个验证。我抄的都是前朝未传的诗句,若宋府典籍里有半字雷同,我认罚。”
宋侍郎捻着银须点头,命人取来《全唐诗》《唐文粹》。
当“金风玉露一相逢”的句子被证实遍查无着时,崔公子的茶盏“当啷”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耳后薄红一直蔓延到脖颈:“算你……算你运气好。”
王少阳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望着李砚从容的背影,喉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直到人群散去,他才凑近崔公子耳边:“那本书……绝对有问题。”
月上柳梢时,李砚在客栈后巷见到了李白。
诗仙靠在老槐树上,手里转着块玉牌,符印在月光下泛着青灰。
“这是我在青衫客旧居找到的。”他将玉牌塞进李砚掌心,“当年他走前,说过‘玉符启,归期至’。”
李砚的指尖刚触到玉牌,系统便发出震耳欲聋的提示音:“检测到时空共鸣波动,是否启用【史海钩沉II】?”他几乎是本能地点了“确认”——
眼前的画面突然扭曲。
旧书在虚空中展开,泛黄的书页一页页翻动,每翻一页都有金粉簌簌飘落。
当翻到那页残卷时,一道金色门户“轰”地裂开,门后隐约能看见现代教室的白墙,还有讲台上挂着的“距高考还有187天”的横幅。
“咳。”李白的轻咳惊醒了李砚。
他猛地睁眼,掌心的玉牌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系统面板上,“诗魂境界”的进度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渐入”移动。
“小友,”李白拍了拍他肩膀,广袖扫过他发烫的耳尖,“有些路,该走的时候就得走。”说完便转身消失在巷口,只留桂香在风里打了个转。
李砚攥紧玉牌往客栈跑。
路过街角时,他听见墙后传来压低的男声:“那玉符……若是被他带回现代,咱们的计划就全完了。”
“怕什么?”另一个声音阴恻恻的,是王少阳,“他离真相越近,我越不能让他活着离开长安。”
李砚的脚步顿住了。
月光漫过青石板,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系统面板突然跳出新提示:“检测到恶意威胁,功德值+50。”他摸了摸心口的旧书,又碰了碰腰间的玉牌——回家的钥匙就在手里,可这盛唐,似乎还有没写完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