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泼翻的墨汁,将朱雀大街染得浓稠。
李砚站在擂台旁的青石板上,指腹摩挲着掌心那枚玉片。
月光漏过飞檐,在“天生我材必有用”七个篆字上淌成银溪——这是方才李白亲手系在他腕间的,说是“古今相认的凭证”。
他望着远处灯笼映红的酒旗,听着街角胡商的驼铃渐远,喉咙突然发紧。
三日前他还蹲在教室最后一排画漫画,如今却能在盛唐擂台与文人对诗;昨日他还因数学考了38分被班主任叫家长,此刻巡按大人的判书正烫在他怀里,墨香混着长安的风灌进鼻腔。
“在想什么?”
李白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广袖带起的风掀动李砚额前的碎发。
诗仙倚着擂台柱,腰间玉牌与李砚手中那枚遥相辉映,月光落进他的眼睛里,像落进了两汪活泉。
“想……”李砚喉结动了动,“想现代教室的吊扇转得慢,想我妈煮的西红柿鸡蛋面,也想……”他望着李白腰间的酒葫芦,“想再听您说一次‘诗是天地的心跳’。”
李白突然笑出声,抬手拍了拍他后背:“傻小子,心跳哪会断?你带着诗魂回去,便是把盛唐的心跳装进了口袋。”他从袖中取出一卷青绢,封皮上“太白诗稿”四个字力透纸背,“这卷诗我抄了三遍,第一遍给贺监,第二遍给玉真公主,第三遍……”他将诗稿塞进李砚怀里,“给能把诗种进未来的人。”
李砚攥紧诗稿,指尖触到绢帛上未干的墨痕,烫得他眼眶发酸。
系统面板突然跳动——【诗魂境界:1990/2000】,还差10点功德就能突破“大成”。
他正要开口,远处钟楼传来三更鼓,声音沉得像撞在心上。
“该走了。”李白抬头望了眼天,“旧书的力量撑不了整夜。”
李砚张了张嘴,喉咙像塞了团浸了酒的棉花。
他望着诗仙衣袂上未干的酒渍,想起昨日在芙蓉园,李白醉卧桃树下,说“最遗憾的是没见过千年后的月亮”——此刻月亮就悬在两人头顶,可他连句“带您去看”都说不出口。
“记住。”李白突然按住他后颈,拇指重重碾过他后颈的朱砂痣,“诗魂贯通之人,要照亮的不只是自己。”
话音未落,李砚脚下的青石板突然泛起金光。
他踉跄两步,怀里的诗稿和玉片撞得胸口生疼。
再抬头时,朱雀大街的灯火正在眼前虚化,取而代之的是旧书里泛黄的纸页——那本他上周在图书馆角落翻到的《唐诗三百首》,书脊裂开的缝隙正渗出细碎的星光。
“等我!”他下意识去抓李白的衣袖,却只攥到一把空风。
诗仙的身影在金光中淡成剪影,最后一句“莫负诗魂”撞进他耳中,像一记晨钟。
眩晕来得猝不及防。
李砚栽进黑暗前的最后画面,是李白腰间玉牌迸出的光,与他手中那枚连成一道银河。
再睁眼时,后颈贴着冰凉的大理石地面。
李砚猛地翻身坐起,后脑勺撞在书架上,“咚”的一声在空荡的图书馆里回响。
他急促地喘着气,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霉味——是图书馆特有的旧书味,混着消毒水的淡香。
“天生我材必有用。”他低头看向掌心,玉片还在,沾着体温的凉。
青绢诗稿被他压在身下,边角翘起,露出一行“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的字迹,墨色浓得像要渗进皮肤里。
“喂!”
手电筒的白光刺得他眯起眼。
穿藏蓝制服的保安阿强从书架后转出来,帽檐压得低低的,警棍在腰间晃出金属反光:“哪个班的?大晚上躲这儿睡觉?上个月才丢了本《四库全书》残本,你手里拿的什么?”
李砚手忙脚乱把诗稿塞进校服里,玉片滑进袖口:“我、我高二(3)班的,李砚。刚才看旧书看困了……”
“看旧书?”阿强的手电筒扫过他脚边摊开的《唐诗三百首》,书脊裂开的缝还泛着淡金,“这书是你撕的?上个月就有学生把古籍当草稿纸,现在又来——”他伸手要揪李砚衣领,“跟我去保卫科!”
“等等!”
清润的女声像片柳叶飘进来。
李砚抬头,看见苏绾抱着一摞《中国文学史》站在门口。
她穿月白针织衫,发尾用墨玉簪别着,连额前碎发都梳得整整齐齐,像朵养在瓷瓶里的白梅。
“他是我同班同学。”苏绾走过来,指尖轻轻搭在阿强手腕上,“李砚最近在帮我整理历史课题资料,可能看太晚睡着了。”她目光扫过李砚袖口露出的玉片,瞳孔微微一缩——那行篆字她太熟了,上周历史课刚讲过《将进酒》,黑板上还抄着这句“天生我材必有用”。
阿强的手顿在半空。
他瞥了眼苏绾胸前的校牌——高二(3)班班长、历史课代表,又看了看李砚校服上皱巴巴的校徽,哼了声:“下不为例。要是再发现你在古籍区睡觉……”他拍了拍腰间警棍,转身往门外走,脚步声在走廊里敲出“咚咚”的响。
李砚长出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全湿了。
他低头去捡地上的《唐诗三百首》,书页间突然滑出张纸条——是老周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诗魂未醒,归期未定”。
他手指一抖,纸条被苏绾眼疾手快接住。
“‘诗魂’?”她低头看了眼,又抬头看李砚,眉峰微挑,“你最近在研究诗词?”
李砚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苏绾眼底的探究,突然想起在盛唐时,李白说“真正的诗骨,要有人懂才能活”。
此刻图书馆的顶灯在苏绾发间碎成星子,她手里的《中国文学史》封皮泛着暖黄,像极了朱雀大街的灯笼。
“嗯。”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轻,“最近……突然懂了点。”
苏绾盯着他看了三秒,突然笑了。
她的笑不像其他女生那样甜,带着点清冽的书卷气:“那下周三的诗词社招新,你要来吗?我是社长。”
李砚还没答话,系统面板“叮”地弹出提示——【功德+10,诗魂境界突破“大成”!】他低头看玉片,那七个字突然泛起微光,像有活物在石里游动。
走廊传来上课铃,清脆的响声撞在玻璃窗上。
苏绾弯腰帮他捡起诗稿,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掌心的玉片,两人同时触电般缩回手。
“我先走了。”她抱着书转身,发尾扫过李砚鼻尖,带着点檀香味,“记得带诗来。”
李砚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这才低头看玉片。
月光从窗户漏进来,在“天生我材必有用”上淌成河。
他摸了摸后颈的朱砂痣——那里还留着李白按过的温度,像团烧不尽的火。
教室的广播开始放《运动员进行曲》,他听见远处传来同学的打闹声。
可此刻在他耳中,最清晰的是玉片里传来的轻响,像极了朱雀大街的驼铃,又像极了李白说的“诗的心跳”。
他攥紧玉片,往教室跑。
风掀起校服下摆,青绢诗稿在怀里发烫。
他知道,从今天起,教室后窗的蝉鸣会不一样,月考卷上的诗词题会不一样,甚至连苏绾看他的眼神——都将不一样。
而那枚玉片上的诗句,正随着他的心跳,在掌心里轻轻哼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