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深渊蛇影
阶梯尽头的黑暗黏稠得像化不开的墨,带着股潮湿的腥气,仿佛刚从深海里捞出来的绸缎,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罗达门特的嘶吼在石廊里翻滚,撞得石壁嗡嗡作响,每一声都带着蚀骨的寒意,让空气里的圣银微粒都在颤抖,像受惊的萤火虫般四处乱窜。艾德里安的法杖金光大盛,在前方撑起半透明的光罩,光罩边缘撞上无形的邪能屏障,激起细碎的火花,像撒在黑布上的星子,转瞬即逝,却在黑暗中留下短暂的明亮。他银灰色的长发被邪风掀起,露出苍白却坚毅的侧脸,左颊上还沾着块未干的血渍——那是刚才与卡利姆周旋时留下的。
“它在害怕圣银。”玛莎盯着光罩外扭曲的黑影,那些影子在光线下伸缩不定,像被踩住尾巴的蛇。星核碎片在掌心烫得惊人,几乎要烙穿皮肉,“托姆的影子被它困住了,就在前面的石室里!”她靛蓝色的眼眸里映着红光,发梢沾着的圣银矿砂在微光中闪烁,“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缕黑色影子的气息正从前方传来,微弱却执着,像寒风中不肯熄灭的烛火,在邪能的狂风里顽强地跳动。”
石廊两侧的石壁渗出黑色黏液,黏液像缓慢流动的沥青,顺着石壁的沟壑蜿蜒而下,落地时“滋滋”作响,腐蚀出一个个小坑,坑底泛着墨绿色的光,那是邪能侵蚀石头的痕迹。阿齐兹用弯刀挑开滴向娜吉玛的黏液,刀面立刻蒙上层黑雾,黑雾像有生命般蠕动着,要钻进刀身的纹路里。他反手将刀在银苔上擦过,黑雾遇银光便消散了,只留下淡淡的焦痕。这个有着络腮胡的壮汉喉结滚动了一下,露出臂膀上盘蛇状的刺青:“这些黏液沾不得,比阿米尔大叔中的蛇毒厉害十倍。上次矿道里有只沙漠狼误舔了这种黏液,半炷香的功夫就化成了一滩脓水,连骨头渣都没剩下。”
巴希尔的铁锹在石壁上划出火星,每一步都在身后留下个圣银矿砂的印记——那是他从矿镇带来的保命法子,圣银矿砂与他的血混在一起,能暂时阻挡邪能侵蚀,像给土地铺上了层防腐的银膜。这个左袖空荡荡的矿工额角青筋暴起,汗水顺着脸颊的疤痕滑落:“前面有岔路。”他指向石廊尽头,那里的黑暗分成三道裂口,每道裂口都淌着黑水,水纹里映出扭曲的蛇影,那些蛇影的眼睛是红色的,死死盯着来人,“左边的水里漂着托姆的影子碎片!”他的声音有些发紧,断臂处的伤口被邪能气息刺激得隐隐作痛,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当年矿道坍塌时,我就是被这种蛇影咬断了胳膊。”
艾德里安突然按住眉心,地元素碎片在怀里发烫,烫得他眉头紧锁,银发下的耳坠——那是片小巧的地元素晶石——微微震颤:“不对,是幻术。罗达门特的本体能操控水影,这三道岔路都是它造出来的镜像。”他法杖一顿,金光顺着地面蔓延,在三道裂口前凝成三个相同的符文,符文是古老的亚特兰文字,意为“虚妄”。“看符文的亮度,中间那道是真的——地元素能感应到实体通道的能量波动,虚妄之物无法模仿大地的脉搏,就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永远不会有真实的脚印。”
话音未落,左边的岔路突然喷出股黑泉,黑泉像条愤怒的蛇,猛地窜起三尺高,泉水中浮出托姆的影子,它被无数细蛇缠绕着,细蛇的牙齿咬进影子的黑雾里,让影子不断颤抖。“救我!玛莎!它要吞噬我的本源!”影子的边缘正在融化,像被热水烫过的蜡,看得玛莎心头一紧,几乎要冲过去。
“别信!”娜吉玛突然将圣银铃舌抛向黑泉,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此刻眼神锐利如鹰,腰间的银饰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托姆的影子根本不会喊救命,它只会嘴硬地说‘别挡道’!上次在矿道里,它被邪蛇围攻都不肯叫一声,还嘲笑我老太婆跑得慢!”铃舌在空中炸开银花,银花像锋利的碎片,切割着黑泉的水汽。黑泉里的影子瞬间扭曲成蛇形,发出愤怒的嘶鸣,蛇形影子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托姆的狡黠,只有纯粹的贪婪。
中间的岔路突然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哗啦——哗啦——”,比之前在石室听到的更清晰,还夹杂着鳞片刮擦石壁的动静,“沙沙——沙沙——”,像有人在用砂纸打磨石头,听得人头皮发麻。艾德里安的法杖光罩向前推进三尺,照亮了通道深处的景象——那里竖着根锈铁桩,铁桩上布满孔洞,像被无数虫子蛀过。托姆的影子被铁链锁在桩上,铁链上刻着蛇形的符咒,符咒在发光,不断吸取着影子的力量。影子表面布满蛇牙咬出的孔洞,却依旧用黑雾凝成利爪,死死抓着块月牙形的圣银碎片,正是哈立德留下的那块,碎片的银光支撑着它不被完全吞噬。
“总算还有点骨气。”阿齐兹握紧弯刀,刀身在光线下泛着冷光,率先冲了进去,他腰间挂着的狼牙吊坠随着动作晃动,“我去砍断锁链!你们掩护!”他的靴子踩在黑水里,激起的水花在接触到裤腿前就被刀光劈开,刀身上的圣银纹路亮得刺眼,像给刀镀上了层月光,逼得周围的黑水纷纷退避。
罗达门特的本体终于露出全貌。它盘踞在通道尽头的石室里,庞大的身躯几乎塞满整个空间,鳞片是半透明的灰黑色,像冻住的墨汁,能看到里面流动的暗绿色汁液,汁液里漂浮着细小的骸骨,不知是何种生物的。每片鳞上都嵌着只充血的眼睛,那些眼睛大小不一,却都齐刷刷地盯着闯入者,瞳孔里映出众人的身影,像无数面扭曲的镜子。最骇人的是它的头——七颗蛇头共用一个脖颈,脖颈上长满了肉瘤,每个肉瘤上都有只闭合的眼睛。每个头的嘴都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带倒钩的尖牙,尖牙上挂着黏稠的唾液,唾液滴落在地上,立刻烧出个小洞。其中一颗头颅的额头上,嵌着块浑浊的水元素碎片仿制品,仿制品像块被污染的蓝宝石,正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邪能,与玛莎手中的真碎片形成鲜明对比。
“闯入者……”七个头颅同时开口,声音重叠在一起,像无数毒蛇在嘶鸣,震得人耳膜发疼,“你们的血肉会滋养我的幼崽,你们的灵魂将成为我献给主人的祭品……”中间的头颅突然喷出毒液,毒液在空中化作张巨网,网眼是蛇形的,朝着阿齐兹罩去,要将他困在里面慢慢享用。
“小心!”艾德里安的法杖光罩及时挡在阿齐兹身前,毒液撞在光罩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金色的光罩瞬间蒙上层黑雾,黑雾像苔藓般蔓延,让光罩的亮度暗淡了几分。“它的毒液能污染元素之力!别让它碰到圣银!一旦圣银被污染,我们就失去了最大的依仗!”他的额头渗出冷汗,维持光罩需要消耗大量元素之力,而邪能的腐蚀让光罩的维持越来越吃力,左手腕上的符文手环已经变得黯淡无光。
巴希尔突然将铁锹插进黑水里,矿砂随着他的动作在水中扩散,形成道银色的屏障,银砂在黑水中闪烁,像撒了一把会发光的盐。黑水里的蛇影被银砂灼烧,纷纷翻着肚皮浮起,蛇影的尸体在银砂中融化,变成一缕缕黑烟。“玛莎!用星核碎片!”他嘶吼着用仅剩的右臂按住伤口,血珠顺着指缝滴进银砂里,“圣银矿砂能暂时困住它的肉身,这畜生的鳞片再硬,也挡不住星辰之力的穿刺!当年我爹就是用这招炸开了堵住矿道的巨石!”
玛莎抓住机会冲向铁桩,星核碎片的红光在掌心凝成利剑,剑身上流动着星纹,像有无数星辰在剑上运转。她挥剑斩向锁住影子的铁链,红光与铁链碰撞的瞬间,铁链上突然浮现出蛇形符文,符文炸开黑色的火焰,火焰像附骨之疽般缠上红光,烫得玛莎指尖发麻。“是邪能加固过的锁链!这些符文能吸收元素之力!”她咬牙将水元素碎片也按在铁链上,红蓝双光交织成螺旋,像条旋转的光龙,“以水之柔,破铁之刚!以星之锐,斩邪之缚!给我断!”
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像快要绷断的琴弦。托姆的影子趁机用黑雾绞住锁链,鳞片刮擦的声响里,它突然朝着玛莎喊:“用你的血!星核碎片认主!只有守护者的血才能让它发挥全部力量!”影子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黑雾组成的嘴角甚至还扯出个嘲讽的弧度,“别磨蹭了,小丫头,再等下去我们都得变成这畜生的点心!上次在绿洲让你快跑你不听,这次可别再犯傻!”
玛莎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将血滴在星核碎片上。鲜血与碎片接触的瞬间,碎片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红光,像道小型的陨石撞击,整个石室都被红光笼罩,邪能黑雾在红光中痛苦地嘶吼。铁链应声而断,断口处的蛇形符文被红光烧成了灰烬。托姆的影子挣脱束缚,立刻化作道黑箭射向罗达门特,速度快得像道闪电,钻进它最左侧头颅的眼睛里,那头颅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眼球炸开墨绿色的汁液,溅得满墙都是,那些汁液落在石壁上,腐蚀出一个个深坑。
“干得漂亮!”巴希尔的铁锹带着风声劈向罗达门特的七寸,那里的鳞片相对薄弱,却被它甩动的尾巴抽飞,铁锹撞在石壁上,断成两截,木柄上的圣银钉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这畜生的鳞片比矿道里的岩石还硬!”他后退时踩到块松动的石板,石板翻转,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蛇卵,每个卵都有拳头大小,卵壳是半透明的,能看到里面蜷缩的小蛇影子,那些小蛇已经长好了尖牙,正在卵里蠕动。卵壳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那是被当作养料的生物留下的。
“是它的巢穴!”娜吉玛突然想起阿米尔的话,老妇人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她从腰间解下另一串银饰,与圣银铃舌一起掷向蛇卵堆,“圣银能烧毁邪能造物!绝不能让这些小畜生孵化出来!阿米尔说过,罗达门特每百年产卵一次,每次都要吞噬上百条生命当养料!”铃舌在接触到卵壳的瞬间爆发出银焰,银焰像蔓延的野火,瞬间点燃了整个蛇卵堆。蛇卵纷纷炸开,里面的小蛇刚露头就被银焰烧成灰烬,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臭味,像烧糊的皮革,让人胃里翻江倒海。
罗达门特被彻底激怒,剩下的六个头颅同时喷出毒液,毒液在空中汇成一片黑雾,将整个石室都笼罩在里面。黑雾里传来无数蛇的嘶鸣,仿佛有千军万马的蛇群在其中涌动。艾德里安将地元素碎片抛向空中,碎片化作无数土刺,土刺在众人脚下交织,凝成座石台,暂时隔绝了地面的黑水。“玛莎!它额头上的仿制品是弱点!”他的黑袍被毒液溅到,立刻冒出黑烟,露出底下渗血的皮肤,皮肤已经开始发黑,但他依旧稳稳地维持着光罩,“那是它维持邪能的核心!用真的水元素碎片净化它!就像你净化被污染的绿洲泉水那样!”
玛莎踩着托姆用黑雾凝成的台阶,一步步靠近蛇头。黑雾台阶冰冷刺骨,却异常稳固,托姆的影子虽然虚弱,却用尽全力支撑着她,还不忘吐槽:“你能不能快点?我这影子快撑不住了——当年驮着艾德里安翻越黑沙山都没这么累!”水元素碎片在掌心跃动,像条不安分的小鱼,与罗达门特额头上的仿制品产生强烈的排斥,仿制品上的邪能像沸腾的水般翻滚,要将靠近的纯净力量吞噬。“以纯净之水,涤荡污浊!以元素之灵,驱散邪祟!”她将碎片狠狠按在仿制品上,两道水元素力量碰撞的瞬间,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罗达门特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嚎,六个头颅同时炸开,绿色的汁液溅满石室,却在接触到圣银铃舌的银光时纷纷蒸发,只留下淡淡的水汽。
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激起的黑水漫上石台,却在离众人三尺处停下,仿佛被无形的屏障挡住。托姆的影子从蛇尸里钻出来,带着满身的孔洞,像块破布,却依旧用黑雾拍了拍玛莎的肩膀:“下次……换我护着你。”说完便化作缕青烟,钻进哈立德留下的圣银碎片里,碎片瞬间亮起柔和的光,像有颗小小的心脏在里面跳动,温暖而有力。
石室中央的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个向下的阶梯,阶梯是用白色的石头砌成的,石头上嵌着细小的圣银颗粒,在微光中闪闪发亮。阶梯两侧的石壁上,画着世界之石的浮雕,浮雕上的世界之石是块菱形的晶石,悬浮在星空下,周围环绕着十二道元素光环。浮雕下方刻着行小字:“月全食至,星辰归位,方得见真章。”
艾德里安用最后一点力气修补好光罩,光罩的金色已经变得暗淡,像快要熄灭的油灯。他看着玛莎手中的两块元素碎片,露出抹疲惫却欣慰的笑:“看来……我们离终点不远了。”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左臂的伤口已经发黑,黑色像藤蔓般向上蔓延,显然中了邪毒,“地元素碎片快压制不住了……得尽快找到世界之石,它的力量或许能净化邪能,否则我撑不了多久。”
巴希尔捡起断成两截的铁锹,将其中一截当作拐杖,金属的锹头在地上点出沉闷的响声:“我来开路。”他的眼神依旧坚定,断臂处的血已经止住,圣银矿砂在伤口上凝成层银色的痂,像给伤口盖上了层银色的印章,“矿镇的人还等着我们回去,这点伤算什么。当年我爹在矿道里被矿石砸断了腿,还不是爬着出来继续开矿,他总说‘矿脉不断,人就不能倒’。”
阿齐兹将娜吉玛扶上阶梯,老妇人的腿有些发软,但眼神里没有丝毫退缩。他自己殿后,腰间的短刀在黑暗中闪着冷光,刀身上的圣银纹路吸收着周围的微光:“阿米尔大叔说得对,邪物再凶,也怕有血性的人。当年他单枪匹马杀进邪蛇窝,砍死了七头邪蛇,靠的就是股不服输的血性。他常说‘沙漠里的汉子,骨头比圣银还硬’。”
玛莎握紧怀中的碎片,圣银铃舌贴在胸口,能清晰地感受到月牙纹路的温度,那温度与哈立德圣银碎片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像两股温暖的溪流汇入心田。她抬头望向阶梯尽头的黑暗,那里隐约能看到星光般的光点,像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有期待,有鼓励,那是历代守护者的目光。
离月全食,还有十七个时辰。地宫第三层的大门,正在阶梯尽头等待着他们,门后是世界之石,是赛义德的阴谋,也是这场沙漠守护战的最终战场。而他们的脚步,从未像此刻这般坚定,每一步都踏在希望的基石上,朝着黑暗深处走去,要将光明带回这片被邪能笼罩的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