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楚瑶心想，顾久安排刻字一事恐怕在三位姨娘的园子里并不顺利，也不知他是如何解决的，竟也不在自己面前提起。
不提也罢，只要将事情办好便是。如果所有下人都能像顾久一般，不用自己多说，便能将事情处理妥当，有难处又能自行解决，管家人岂不省心许多？
想到此处，她对顾久更加满意。
也该是打听卢账房的时候，郁楚瑶转向顾久：“有些事我想与顾伯单独说。”
顾久微微一愣，旋即点头：“请六姑娘屋里坐。”
所谓的屋里不过是顾久平日处理库房事务之地，里面一半摆满杂物，另一半则是简陋的桌椅。桌上的东西乱七八糟地堆放着，桌后的椅子显然已褪色。
顾久指着那椅子：“六姑娘请坐。”
郁楚瑶走向简陋的椅子旁坐下，瞧一眼桌上堆放的杂物：麻绳、木牌、小刻刀、香草叶等等。然后迅速将目光移开，看向站在面前的顾久，想着如何向他开口打听卢文。
“仔细想来，在郁府的下人中，顾伯、卢账房，还有后厨的刘伯看着年纪都差不多，你们三人该不会是一同进的郁府？”
顾久本以为六姑娘会问有关库房之事，她却提及别的，恐怕是想了解自己的情况。
“我们三人虽年纪相仿，可并非一起进入郁府，卢账房最早，其次是老刘，我比老刘晚一年。”
“你们三人平常可有往来？”
“都在郁府做事，自然少不了往来。”
郁楚瑶想着如何说才能不落痕迹达到目的：“我刚管家，有许多事和人需要了解，顾伯可愿与我说说卢账房和刘伯？”
顾久感到为难，该怎么说才更合适：“不知六姑娘想听什么？”
“随便说，只要是你知道的便好，还是从卢账房开始吧。”
顾久想了一会儿，说道：“老爷对卢账房十分器重，他在郁府的地位比我和老刘高出许多，实在令人羡慕。不过他一把年纪连个家都没成，小人也就不再羡慕。”
郁楚瑶虽知道原因，还是问道：“他为何没成家？”
“具体原因小人不大清楚，卢账房也从来不与人提起。”
看来卢文救父亲之事在郁府并未传开，应该是父亲为了保住卢文的尊严才有意隐瞒。
“还好卢账房在郁府做事，有大家陪着，他不会太寂寞。”
“谁说不是？”顾久已没有刚才那么警惕，话匣子终于拉开，“我和老刘没事总陪他聊天儿，偶尔也会请他去家中做客，让他认我的儿子做干儿子，往后也可为他养老送终。”
“他可愿认下？”
“他不乐意，我便建议他收养个孩子，他倒是点头答应。”
“难道他有收养的孩子？”
“他只是点头答应，并未见收养任何孩子。”
郁楚瑶故意议论道：“恐怕是卢账房不喜欢孩子。”
“并非如此，卢文去我家时，见到我那两个小孙子喜欢不已。能看得出，是发自内心喜欢孩子。”
“曾听人说喜欢孩子的人人品都不差，看来卢账房是好人？”郁楚瑶之所以如此牵强地发问不过是想确认卢文的真实为人。
顾久点头道：“卢账房的确是好人，有时我们一起碰见街上的乞丐，他多少都会拿出些钱来给了，可我却舍不得。还笑他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才会如此大方，我还要养活家人，一文钱都舍不得。”
卢文如此做应是心怀慈悲，按说品德不会差，又为何会贪恋郁府的财物？以至于在账目上大做文章？
“看来卢账房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难道他没有什么缺点？常言道人无完人。”说完又担心顾久会误会自己的意图，忙补充道，“比如我，在众人眼中恐怕也会有许多缺点。”
六姑娘拿自己说事，顾久的确放松许多：“善良是卢文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有时他善良得都没了自己。”
郁楚瑶更加疑惑：“怎么个讲法？”
“就拿前几日的事来讲，他去我家，半路上遇见乞丐，他刚给一个乞丐两文钱，一大堆乞丐围过来，他便把身上的钱一个一个地给，唉，直到没得给。我批评他，乞丐中不乏骗子，被人骗了都不自知，往后可不能再如此。您猜他说什么？”
“他怎么说？”
“他说别人骗人他管不了，只能管好自己，只要自己觉得给了钱安心便给，其他一概不计较。姑娘您说说，他是不是太过善良以至于变傻都不自知。”
了解来了解去，竟将一个贪财的小人了解成一个心怀慈悲的傻子。郁楚瑶多少感到失望，她站起来：“感谢顾伯告知，今日你我相谈之事望顾伯不要对他人提及。”
顾久疑惑道：“还没说到老刘，难道姑娘不想继续了解？”
郁楚瑶才想起自己的借口，临时编道：“一次了解完多没意思，我还想抽空再来库房看望顾伯。”
能被管家人如此说，顾久感到荣幸，不由大胆说道：“六姑娘若想了解小人不必找别人，尽管问小人即可。”
郁楚瑶这才意识到她的借口引起顾久担忧：“顾伯竟然知道我的想法，真是不简单，我若想了解顾伯，必然亲自前来相问。”
顾久松口气：“感谢六姑娘信任。”
郁楚瑶觉得还需去后厨找刘伯一趟，或许能从他那里了解大不一样的卢文。
顾久将她送至屋外，郁楚瑶猛然发现卜婆婆匆匆离开的背影。从那状态判断，恐怕卜婆婆刚才在外偷听。
郁楚瑶很讨厌偷偷摸摸的行为，大声唤道：“卜婆婆慢着！”
卜婆婆收住匆忙的脚步，稳住情绪后，面带笑容转过身：“六姑娘有何吩咐？”
郁楚瑶走出几步，靠近卜婆婆，哄骗道：“我刚才在里边跟顾伯说话，无意中瞧见您在门外探个脑袋。不知卜婆婆是有事找我？还是担心顾伯说您的坏话才有意在门口偷听？”
卜婆婆脸色微变，心下思忖，自己偷听时藏得挺好，怎么会被她发现？忙解释道：“我只是担心六姑娘口渴，想进去问问要不要给您泡壶茶送来，不承想被您误会。”
卜婆婆真是不经哄，就这两下子竟然还敢偷听？郁楚瑶心中暗笑，表面却不动声色：“原来如此，卜婆婆真是细心。只是我刚才与顾伯说的话十分隐秘，我的丫鬟灵萱和顾伯都是我十分信任之人，若传出去，只能怀疑是卜婆婆所为，到时我可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将您送出郁府。”
卜婆婆被吓住，跪在地上：“老奴胆儿小，六姑娘千万别吓唬，再说老奴什么也没听到。”
郁楚瑶继续吓唬道：“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一旦在郁府听到我今日跟顾伯说的事，只会怀疑到你身上。”
郁楚瑶说完，从跪在地上的卜婆婆身边绕过，朝后厨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