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开学考的学校不多，成绩是两天后出的。有人忧愁，有人从一开始就知道结局很差。
陈秋声属于后者。何知在白板上放成绩单，他都不敢抬头看，怕对上何老头疑惑的眼神。
身旁的林柚之也低着头，纤细的手指扣在桌面上，眼睛快速地眨。
“没到你吗？”林柚之扫了一眼，好慢，才到二十名。
“你考前不这样紧张啊。”陈秋声轻笑，“因为很在乎？”他找了个台阶。
“不止，”何老头下滑得太慢，林柚之索性趴在桌上，“我怕差很多，没机会跟上。”
以前无所谓的东西，忽然在乎，就会产生些许期待。
陈秋声说道：“没关系……再说，我还和你一起。”他斟酌了一下，决定一语双关。
两个人就这样悄咪咪地，没抬头。直到何老头说一句这是最后的同学，两个人双双抬头。
林柚之倒一，陈秋声倒七。
陈秋声倒是挺满足的，他能拿分的就剩还算靠谱的语文，和有点基础的英语。
他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但他这样沉默的表情，眼神淡漠，落在何知眼中，是失落，在林柚之眼中，是脆弱。
林柚之遭遇太多这样的场合，自己的失利，周围人的质疑，混杂着，要压垮整个人。
“为数不多的失利而已，你看我天天这样……”林柚之想要他想起以前，自己臭骂分数的样子，或许能让他开心。
可陈秋声惊了一下，在桌下抓过他的手，“你想让我开心，可你贬低自己，让我不开心。”
林柚之的指尖被他的掌心包围，热意丝丝。自己早已习惯了在尘埃里，随风飘，妄图抚慰地上的人。
畸形的位置，林柚之站了这么久。
可教室里忽然躁动，扰乱了思考。林柚之抽回手，发现何知走了。
刚才的感觉太奇怪了。但现在冷场，又很尴尬。
“那个……晚上吃啥？我不能一直白嫖吧？”林柚之重开话题，“要么我给你钱，要不就晚上我帮你带。”
“好。我不挑。”
“不，你一定要有喜欢的东西。”林柚之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酸甜口。
“要说喜欢，粥、面一类。”
“嗯哼。”
林柚之不是拖延的人，没一会儿就买好了。果然，偏好随人，陈秋声温吞，就喜欢汤水。
回学校的路上，他看见一家很新的门店。夹在汽车零部件维修的中间。
门店黑色混搭明黄，前卫又不失活泼。展示区摆了一辆摩托，白身设计，黑色绕转在周围，它闪着光，等待征服。
他喜欢风，打在脸侧时，感觉灵魂在后面追。不过，现在他没骑，没有很强欲望，只觉得车好看。
“诶？小孩，这车帅吗？”店里出来个人，身材高挑，外套随意地系在腰间。
“嗯。”
“我们新开的门店，正缺人，”他搭上林柚之的肩膀，“兴趣就是最好的朋友，不了解也可以来。”
“我先走了。”林柚之不搭理他，感觉不靠谱。
回教室的时候，还是陈秋声发现他口袋里有东西。
“王大哥？”陈秋声看着小卡片，简单明了，就一个联系方式，像三无产品。
“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一家新开的店，没忍住，多停留了一会儿。”林柚之接着吃饭。
“让你停住了，王大哥品味不错？”
“嗯。”林柚之想起那辆摩托车，确实很酷。
“碰见喜欢的，试试。”陈秋声觉得他上辈子被束缚住了，摩托和感情，太单一。
“我试试吧。”
林柚之回家时，整个屋子是黑暗的。这么晚，林海不会被催债了吧。
他开灯，屋子里的零件暴露出来，无力地躺在地板上。铁味弥漫着。
不用管林海，死不了。
刚回卧室，耳后有了噼啪声。他拉开一条门缝，看见林海被一群人打进屋里。
“我等了几年啊？你说过几天，看看，几天了？！”为首的男人提着林海的脖子。
“呵呵……那你让我去死啊，哈哈……”林海的眼睛眯上，张开双臂，一副让他死的样子。
“我看你是疯了！老婆跑，儿跟你受苦——”
“诶？那怎么了，”林海打断他的话，张嘴大笑，“他们的命……”
几个人没讨到任何好处，发狠地踹他。
林柚之在门后，就看着他们。想起林海揍母亲的样子，这个人真死了，他只会爽。
在外欺软怕硬的懦夫，只会在家里耀武扬威，无能。
终于屋子安静了。
“呵，小崽子——”
林柚之听到虚浮的脚步声，还有……零件的拖声。
他在门后下意识摸着，还未痊愈的伤口。门被暴力地踹开，林海摇晃到他跟前。
“不打你，就是来说个事，”林海拍他的脸，“臭婆娘给你的钱，我要收，去还钱。”
林海把零件扳手扔在地上，叮当的回响声，把林柚之震傻了。
他下意识害怕扬起的手。林柚之缩在角落里，后知后觉，林海说不给那是真的，现在林海又赚不到钱，可他还要读书……
命运是打着他走的，甚至让他跪着。当晚，他联系了王哥。
“16，刚上高一。晚上有时间。”
“明儿，等你哈。”
再遇见王哥，是星期六晚上十点半，林柚之开始在这里工作。
这店其实不需要太多人，他们只想要个打杂的，再上个夜班。
就这样，早上六点半到校，晚上十点半上班，半夜一点半换班。
“你的黑眼圈哟，”陈秋声在课间，按摩他的眼下，“学习这么抢……”
林柚之也佩服自己，都这样了，还要打起精神学。但或许他早已习惯，苦仿佛是应该的。
陈秋声的语气裹着温软，心疼，这样的话，只有自己九岁前的母亲说过。
一下没忍住，眼眸一闭，泪就出来了，直接打在陈秋声的手上。
陈秋声用纸巾帮他擦干，双臂环住他，说了一句，“你跟我说。”
烦恼还能分担，可告诉陈秋声，又能怎样？林海不会死，母亲也不会回到这个家……
“谢谢……”林柚之哽着说。
九月的最后一天，以后会更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