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在他捧出金铃铛时就瞟到这玩意了。他们不光欺负女人，还贩卖孩童！”
冥渊战戟突然横扫，将暗箱里的账册全部挑飞。
数十张契约如惨白的蛾子扑向硫磺灯，其中一张在火光中展开，章余瞳孔骤缩——
那上面用朱砂笔圈着“妙音”二字，赫然入目，旁边蝇头小楷写着：“卖身葬母，天生媚骨，宜入青楼，售价三千灵石”，右下角“自愿”二字用鎏金描边，在火光中晃得人眼疼。
章余继续翻看账册，怒极反笑。
文书上盖着“善堂”的印章，却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古训旁，用朱砂批注：“左腕有守宫砂，可用作贵人炉鼎”。
“好个‘贵人炉鼎’，好个‘自愿’。
抬手墨笔在“自愿”二字上画了道血红的叉：“苦命人何苦为难苦命人？你们把世道变成吃人的炼狱，却让女人来背锅——”
老者突然从房梁跌落，对着二人吼道：“是我们把世道变成这样的吗？！”
他踢翻满地契约，露出藏在暗格里的断指——那是被仙族执法者砍下的“越界之刑”，“你们正统仙魔拍拍屁股就能腾云驾雾，可我们呢？仙族女帝的剑能劈开魔族铁骑，却劈不开我们头上的‘弃民’枷锁！魔族魔尊的战旗能踏平仙界矿脉，却踏不进这穷山恶水的夹缝！我们就是被仙魔遗弃自生自灭的蝼蚁！”
老者情绪激动继续说道：“幻樱国的蛮夷还拿我们的孩子炼药，做活体实验’！”
老者抓起张“十岁，宜入仙府为奴”的契约，“你们正统仙魔可知道，我们送往仙魔两界的女童，有多少是被那群王八蛋看上的？！”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仙魔老爷！又能明白什么！又有几个好人？”
老者扯开衣领，露出心口的焦痕，“这是仙族炼丹师拿我们试药的记号！”
他撸起袖子，狰狞的鞭痕如蜈蚣爬过腕骨，“这是魔族的乐子——赌我们能被打出多少鞭痕！”
“所以你们就把刀转向女人借口？”冥渊冷笑道。
你们说我们压迫女人？可我们不把她们卖给仙魔贵人，她们就得被幻樱国的人剥皮抽筋做成战傀！”
章余拎起老者的领子激动的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老者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十岁，宜入仙府为奴”的契约上，将“奴”字染成暗红：“我说，幻樱国那群蛮子将我们的人抓去进行各种活体实验！”
他指甲深深抠进桌面，“先剜去眼睛泡在‘惑心露’里，再用沸油浇背逼出灵脉，最后把魔种钉进心脏，那些小娃娃，睁眼到死都在笑！”
“胡扯！”
章余甩脱他的手，“战傀分明是魔族用活人血祭炼成的怪物，仙族典籍里写得清清楚楚！”
“放你妈了个屁！”冥渊的战戟重重砸在两人之间，“老子魔族的血祭只敬战死的英雄，哪像你们仙族，连婴儿的天灵盖都要拿去炼丹！”
章余顿时懵了，“等等！疯子你说的是真的？”
“谁说假话让他生儿子没屁眼！”
章余踉跄着扶住墙，指甲深深抠进墙面。
“错了...全错了！仙族说魔族嗜血，魔族说仙族伪善，我们打了千万年的仗，原来都是幻樱国的幌子！”
老者突然爆发出癫狂的笑声，“仙族的‘仁爱’只到边境，魔族的‘骁勇’只护贵族！幻樱国的蛮子摸准了——只要不碰你们的核心利益，杀多少‘弃民’都像踩死蚂蚁！”
言罢，老者摇摇晃晃站起来，血沫顺着下巴滴进衣领，却第一次挺直了脊梁。
“谁想没有尊严地活着？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我们这群弱者有资格活吗？如果我们也有个能威震天下的皇——”他突然指向冥渊和章余，“像你们正统仙魔那样有个能庇护我们的人，何须把女人孩子当成换粮的牲口？”
“皇？”
冥渊的战戟突然垂下，雷光在他瞳孔里碎成细屑。
“我们只是想活着，哪怕没有尊严地活着。”
老者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却又突然笑出声，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而落，“只要活着，就有机会——就像缝隙里的野草，总有一天能顶开压着它的石板！”
他突然抓起满地契约，撕了个粉碎，“总有一天会有一个人，能帮我们把弯了一辈子的脊梁掰直！那个皇一定会出现！！”
老者摇晃着站起来，却在起身时碰倒了柜台角落的泥偶——那是他偷偷捏的“皇”。
他慌忙伸手接住坠落的泥人，举到胸前，“他或许不是仙，不是魔——但他会让这吃人的世道知道，‘活着’不该是跪着啃泥，‘尊严’也从不是强者的施舍！”
“尊严不是强者的施舍...”冥渊的手轻轻点在泥人持剑的手上，“说得好...老子的战戟会劈开这世道的不公，也能劈开这‘强者为尊’的狗屁规矩。如果那个皇还没出生——老子就先当这个抡锤的人！”
硫磺灯在此时轰然炸裂，飞溅的玻璃碴映出三人的倒影：左边扛着战戟的魔族，右边握着墨笔的仙族，中间是“弃民”老者——他们的影子在墙上重叠，竟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字。
而在破碎的镜片深处，隐约有个模糊的轮廓正在生长，他右手持剑，左手托着个写有“人”字的界碑，一步一步，走向仙魔两界的交界之处。
冥渊叹了口气，沉默片刻，说道：“世道所逼不是借口。”
战戟突然扬起，雷光在老者瞳孔里碎成细针，老者跪倒在地，断指处的血珠滴在“自愿”二字上，将鎏金烫成暗红。
“这根手指，替那些被你迫害的人拿的。”
冥渊用战戟挑起老者的下巴，“记住了——以后你祸害一个女子，老子就砍一根你的骨头；你每卖一个孩子，老子就剜一块你的肉。直到你学会——把人当人看。”
冥渊踩住断指契约，“第一次断指，他们让你跪着当狗；这次老子让你记住——站着生的人，哪怕是死也要指着天骂！”
老者望着自己飞溅的断指，突然听见十年前仙族执法者的冷笑在硫磺灯余烬里炸开——“贱民的手，生来就该跪着拿碗”。
十年前，老者因偷拿仙族善堂的半碗粥，被执法者斩断食指，按在「永不越界」的契约上签字。
他至今不敢伸直右手无名指，掌心永远向内蜷曲，像只永远准备下跪的虾米。断指处嵌着仙族特有的「辱」字烙痕，每逢阴雨便隐隐作痛。
“疯、疯子……”他想喊住冥渊，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站、站起来！”冥渊的战戟狠狠戳在老者膝头，“老子让你站起来！”
“你……为什么……”
“因为老子见过你这种软蛋——”
冥渊神色变得有些暗淡，深吸一口气：“我……就是这种软蛋，母亲被穿琵琶骨的时候，我就那样生生看着，连哭都不敢出声！”
老者猛地抬头，看见冥渊断齿旁渗出的血沫，忽然在那张魔族脸上，看见自己十年前的怯懦——同样蜷着肩膀，同样攥着断指，同样把“活着”当成唯一的体面。
“但老子现在知道了——跪着生不如站着死，哪怕鱼死网破！”
“所以……”
冥渊付下身子拎着老者的领子，逼他和自己对视，“你他娘的凭什么觉得，只有跪着一条路？”
雷光在老者瞳孔里炸开的瞬间，他看见冥渊身后叠着两个影子：一个是捂着嘴不敢出声少年，一个是举着战戟大杀四方的疯子。
“站起来。”
冥渊的声音终于不再颤抖，“不是为了老子，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皇，是为了你自己——为了这世道里，所有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老者闻言终于挺起了腰杆。
“这才像话。”
冥渊甩了甩战戟上的血珠，这才满意地松开老者。
他踹了脚旁边东倒西歪的楠木柜台，转头对缩在墙角的章余咧嘴一笑：“好友，该你赔钱了。”
“去你大爷的！”
章余抄起半块门板砸过去，“你砸店让老子赔钱这算什么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