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停歇后的第三天,清晨。
青阳城秦家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刚刚打开,守门的护卫打着哈欠,睡眼惺忪。
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和腐烂气息扑面而来,熏得护卫一个激灵,睡意全无。他皱眉望去,只见台阶下蜷缩着一个“东西”。
那几乎不能称之为人形。破布般的衣衫被血污和黑泥糊得看不出原色,紧紧贴在枯瘦的身体上。裸露的皮肤布满紫黑色的淤伤、纵横交错的伤口,有些深可见骨,边缘翻卷着,渗出黄水,散发着恶臭。头发如同乱草,沾满污泥和草屑,遮住了大半张脸。整个人蜷缩着,微微颤抖,像一条在泥泞里挣扎了三天三夜、只剩一口气的野狗。
“哪来的臭要饭的?滚远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护卫捏着鼻子,厌恶地呵斥着,抬脚作势欲踢。
地上那“东西”似乎被惊动了,身体猛地一颤。一只沾满污泥、指甲断裂、手背上满是伤痕的手,颤抖着拨开了遮住脸庞的乱发。
一张同样布满污垢、肿胀淤青、几乎辨不出五官的脸露了出来。但那双眼睛…那双透过污浊和肿胀缝隙露出的眼睛,却让护卫瞬间如遭雷击,惊骇得后退了一步!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
浑浊的眼白布满血丝,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两簇幽暗、冰冷、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火焰!刻骨的仇恨、极致的痛苦,混合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对生存的疯狂执着!仅仅是被这双眼睛扫过,护卫就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仿佛被什么洪荒凶兽盯上!
“秦…秦劫?!”护卫终于从那残存的轮廓和这双独一无二的眼睛里认出了来人,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浓浓的鄙夷,“是…是你?!你…你居然没死在乱葬岗?命真够硬的啊!怎么,被世子殿下‘亲近’的滋味如何?哈哈哈!”最初的惊骇过后,护卫的鄙夷和嘲弄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一个被镇国公世子亲自“关照”过、抽了骨头的废人,爬回来了?简直是秦家的耻辱!
秦劫没有理会护卫的嘲弄。那冰冷的眼神扫过护卫惊恐又鄙夷的脸,然后艰难地、一寸寸地挪动着身体,用尽全身力气,撑起残破不堪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冷汗混杂着污垢流下。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脊梁骨却挺得笔直,如同插在泥泞里的一杆不屈的标枪。他一步,一步,踉跄却无比坚定地,迈过秦家高高的门槛。
踏入秦家,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扑面而来。亭台楼阁依旧,但落在他眼中,却蒙上了一层冰冷的灰暗。路过的仆人、旁系子弟,看到他这副模样,先是惊愕,随即是毫不掩饰的嫌恶和避之不及,如同躲避瘟疫。指指点点的议论声如同苍蝇般嗡嗡作响。
“看,是秦劫!那个废物居然爬回来了?”
“啧啧,听说骨头都被世子抽了,居然没死?”
“晦气!离他远点,臭死了!”
“活该!一个旁系的贱种,也配拥有那种天赋?世子殿下拿走是他的福分!”
恶毒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子,不断切割着秦劫早已麻木的神经。他充耳不闻,只是用那双燃烧着幽火的眼睛,死死盯着通往父亲居住的偏僻小院的方向。他要回去!他要确认父亲的生死!他要找到妹妹!
然而,路,注定不会平坦。
“哟!这不是咱们秦家的‘前’天才,秦劫少爷吗?”一个充满恶意和戏谑的声音响起。秦浩拄着一根拐杖,在一群主脉跟班的簇拥下,拦住了去路。他腿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被秦劫之前一拳打裂了迎面骨),脸上却带着胜利者般的嘲弄笑容,眼神怨毒地盯着秦劫,“怎么?在乱葬岗和野狗抢食没抢够,爬回来讨饭了?你这副尊容,比乱葬岗的腐尸也强不了多少啊!哈哈哈!”
跟班们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哄笑。
秦浩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秦劫面前,故意用拐杖狠狠戳了戳秦劫那条受伤更重的腿。
“啊!”钻心的剧痛让秦劫闷哼一声,身体一晃,差点摔倒,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倒下,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秦浩。
“看什么看?废人!”秦浩被他看得心头莫名一寒,随即恼羞成怒,猛地伸手狠狠推在秦劫胸口!
本就虚弱至极的秦劫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摔倒在冰冷的石板路上,溅起一片泥水。
“哈哈哈!废物就是废物!”秦浩和跟班们笑得更加猖狂。
秦劫趴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泥水灌入口鼻。恨意如同岩浆在胸中翻腾,几乎要冲破胸膛!但他知道,现在不能!石珠在心脏位置微弱地转动,提供着一点点暖流,修复着最致命的伤势,但力量…还远远不够!他必须忍!
他挣扎着,用手臂支撑,一点点重新爬起来。无视秦浩等人,继续踉跄着向前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