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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城里，但李前进他们住的地方是正在改造中的城中村，跟真正意义上的城里差距很大。
家里突然多了一个残疾人，除了李红果，其他人都觉得这是一件羞于启齿的事，他们在意别人异样的眼光，所以，平日里禁止杨二宝出门。
杨二宝充其量就是在门外的楼道里抽抽烟，一听到有脚步声，就吓得赶紧进屋关门。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没人知道小区里多了一个残疾人。
后来，李红果说：“舅，天气好的时候，你可以到外面溜达溜达，别整天闷在家里。”
这番话，对杨二宝来说，似乎是一道特赦令，他趁家里没人的时候，也敢下楼活动了。
这样一个怪异的人出现，总会引来异样的目光。
杨二宝出小区大门的时候，看门老头不在。当杨二宝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被看门老头拦住了：“这里不能进，要饭去别处！”
杨二宝含含糊糊说不清真相，只能躲在大门一边的角落里，等家里人来寻他。
等了一会儿，外出的杨大凤回来，看到了杨二宝，气不打一处来，训斥道：“谁让你出来的？你出来干啥？”
杨二宝像个犯错的孩子，不敢吱声，跟在杨大凤身后。
看门老头问杨大凤：“你认识他？”
杨大凤说：“俺兄弟。”
看门老头又打量了杨二宝一番，说：“你兄弟啥时候来的？我咋从来没见过？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要饭的，以后家里有新来住宿的，要在我这里登记。”
看门老头并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而道歉，反而觉得杨大凤一家人没有跟他打招呼，是故意隐瞒，是看不起他这个看大门的。
人呢，只要手里有那么一点点权力，也会想方设法将其利用殆尽。
因为此事，杨大凤一直在责备杨二宝，嫌他出去丢人现眼。
李红果并不觉得一个残疾人有什么可丢人的？嫌他穿的邋遢，就给他买新衣服换上，尽量让他看起来不像个要饭的。
李红果盘算着多攒点钱，帮杨二宝装上假肢，有了假肢，至少可以站起来走路。
人嘛，只有站起来，才感觉腰杆能挺直，一直跪着，腰杆挺得再直，也是低人一头，总要仰视别人。
李红果就不喜欢仰视他人，所以她喜欢的男人，个头都不怎么高。
没进城之前，杨二宝听说在城里生活就像神仙一样自在。可是待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就开始怀念杨树沟，他觉得在自己的村子里才自在。
他不止一次闹着要回家，杨大凤总骂他傻，说他不会享福。
没人能理解杨二宝的心情，尤其是每次上厕所，用不惯马桶，经常把马桶垫子上沾满大便，他越是用纸擦拭，垫子脏污面积越大，他总怕李红果生气。
也难怪，每次清理马桶的总是李红果，其他人对马桶的脏污视若无睹。
李红果清理马桶的时候，是挺无奈，但是她总会站在杨二宝的立场看待此事，这样也就不是那么上火了，大不了多换几个马桶垫子嘛。
后来，有一次，杨二宝大便之后，马桶堵了，他自己不会处理，以为多倒水就可以通开，结果却是水满而溢，污水淌了一地。
最后，还是李红果下班回来，费了半天劲才通开。
从那以后，杨二宝就不敢在家里上厕所了，他总是去外面的小树林解决问题。
刚开春，天气转暖，杨二宝就按捺不住了，非要回家，众人无奈，只好送他回家了。
刚回家那几天，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杨二宝有些不适应，又得自己做饭了，那些做饭的家伙什生锈的生锈，发霉的发霉，很难清理，杨二宝只能拜托别人，帮他购置新的锅碗瓢盆。
人家就问杨二宝：“你咋回来了呢？在城里有专门做饭伺候你的，多好。”
杨二宝说了一句顺口溜：“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虽然回了杨树沟，杨二宝却不像以前那样喜欢凑热闹了，他越来越喜欢窝在家里看电视。
一天，儿子杨小军又突然出现了，无精打采问杨二宝：“还有钱吗？”
杨二宝一听儿子又提钱，马上就开骂，杨小军觉得挺委屈，蹲在地上抱着头，呜呜哭起来：“我命真苦啊！好不容易谈了个对象，人家非要盖新房，就我这样的家庭，就我这样的爹，盖个屁房子！”
杨二宝听了这番话，心里有个地方被扯了一下，有点不舒服。
对于儿子的要求，他自然无法满足，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儿子不配找对象，找了也会跑。
其实，那两年，村里媒婆也没少打杨小军的主意，媒婆觉得像杨小军这样的人，倒插门是最合适的。
但是，媒婆带杨小军去过几家，人家对杨小军这个人还是挺满意的，但是一听到他有个残疾的爹，就打了退堂鼓。
是呀，哪家人愿意多个累赘呢？
那几年，杨小军为了找媳妇，被人家连哄带骗，损失了不少钱，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后来，李德清给杨小军出主意：“实在不行，就找那种身体或者脑子有缺陷的女人，只要会生孩子就行。”
李红果觉得这是馊主意，就怼了公公几句：“表弟这样的情况，养活自己都困难，你再让他找个有缺陷的女人，那不是雪上加霜吗？他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差劲，就算生了孩子，也没有良好的成长环境，还是会重复上一辈的困苦生活，何苦呢？还不如单身一辈子。”
李德清哼笑着，说道：“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李红果觉得婆家人的很多想法跟正常人不一样，他们总把目光锁定在有缺陷的女人身上，也许，这样的女人比较好掌控，不会轻易跑掉。
杨二宝一个人的生活还在继续，年中的时候，他来到村长家，打听爱心人士每年定期资助的钱到账了没。
村长查了一下，说没有到账。
往年这时候早就到账了，今年为什么迟了呢？杨二宝催着村长帮他问问啥情况。
不问还好，村长一问，还被人家爱心组织的负责人训了一顿。
原来，当初爱心人士来村里了解杨二宝的情况，村长多了个心眼，说杨二宝没有亲属，就他一个孤寡老头。
这样，杨二宝才符合救助规定，于是每年几千块的救助金会按时打到村长的账户，由他转交给杨二宝。
今年，李红果在朋友圈里发了一些关于杨二宝的照片，被她的一个网友认出来，问李红果：“这位老人跟你什么关系？”
李红果照实回答，那人发来一些志愿者在杨二宝家里打扫卫生的照片，说：“他是我们的救助对象，我们一直以为他无依无靠。”
李红果傻乎乎说：“他有儿子，有姐姐，算不得无依无靠，感谢你们这些爱心人士为老人奉献的爱心。”
那人说：“你知道不？如果我把这些情况报上去，老人的资助金就没了。”
李红果很惊讶：“你们还给他钱啊？”
那人回答：“对呀，一年几千，也不少呢。”
李红果说：“你们都是好人，以后老人由我们照顾，他的资助金可以分给其他更需要帮助的人。”
那人发来一个很赞的表情，李红果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伟大的事情。
人家了解了情况之后，也没过多计较，悄悄就把杨二宝的资助金取消了。
可村长却偏偏自己撞到枪口上，得知人家知道真相之后，村长灰溜溜的挂了电话，开始后悔自己当初耍的小聪明。
没人知道是李红果泄露了真相，事后，她经常想，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这一年的冬天，李红果和李前进再次来到杨树沟接杨二宝进城的时候，杨二宝把最后一片杨树卖了，一共四千多块钱，他全部交给了李红果，让她保管。
李红果接了钱，转手交给李前进保管，她觉得自己虽然已经跟李前进结婚了，但始终是个外人，不适合参与这样的事情。
李前进倒是很高兴，对杨二宝说：“舅，这钱我帮你存起来，用的时候跟我说哈。”
至于这笔钱最后有没有花在杨二宝身上，李红果也不是很清楚。
毕竟杨二宝平日里没什么大的花销，吃喝也花不了几个钱。（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