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城外围丛林
谷尘远远地站在一片略显荒芜的空地边缘,身影在连绵山峦和缭绕云雾的水墨画卷前显得格外孤寂。
他眼中盛满了无奈与苦涩。
自阮萌萌上次逃跑失败被抓回,她便像换了个人,对他排斥得厉害。如今,她对其他七位兽夫尚能维持表面的和缓,唯独对他——只要他稍稍靠近,迎接他的便是毫不留情的飞石。
洞穴内,阮萌萌慵懒地倚在石床上,身下是兽夫们精心铺垫的数层柔软兽毯,舒适如云。
她目光扫过远处那个身影——谷尘沉默地蹲在一块巨石旁,尾巴尖无精打采地耷拉在石面上,透着被遗弃般的落寞。
阮萌萌差点嗤笑出声,又生生忍住,只在心底啐了一口:装什么可怜,不过是条会摇尾巴的骗子蛇!
纵然上次逃跑未遂,阮萌萌的日子依旧如女王般被众星捧月,但这繁花簇锦只让她心生厌倦。
她挑剔地拨弄着兽夫们采回的野果,将那些酸涩的果子随手丢弃,只拣喜欢的入口,咬一口,觉得不合心意便也扔掉。这倒让她想起前世某个荒诞的愿望——一手一包辣条,吃一包扔一包。
此刻,她腮帮鼓动如藏食的仓鼠,漫不经心地开口:“我们还要在这鬼地方待多久?再不走,下次我下的就不是迷药,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了。”
天光透过懒散的白云洒下斑驳光影。黑豹族的阿风立刻凑上前,那双彰显身份的豹耳温顺地贴伏,如同讨好主人的大猫,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萌萌,你不是想找空族的伴侣吗?我们离天空之城不远了。”
“萌萌,”兔族兽夫茶茶轻声开口,他生得极为俊美,一对高高竖立的长耳在阳光下仿佛镀了金边,红宝石般的眼眸盛满忧虑,“真的……不能原谅谷尘了吗?他也是担忧你的安危。”
“闭嘴!”阮萌萌不耐烦地将手中啃了一半的果子塞进茶茶嘴里,“谁替他说话,就跟他一块儿蹲十米开外喝风去!”话音如冰,洞穴内瞬间死寂,其余兽夫噤若寒蝉。
谷尘盘踞在十米外一块布满岁月痕迹的粗糙巨石上,目光如影随形,洞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唯有洞外偶尔掠过的风声带来一丝流动。
阮萌萌仿佛看不见他,只用力揉捏着茶茶柔软的脸颊,一本正经地“教育”:“茶茶乖!这世上的背叛,就像烧不尽的野草,绝不能让它有生根发芽的机会。”茶茶非但不恼,反而顺从地将脸凑得更近,含糊应着:“窝(我)滋(知)道惹(啦)……”
阿风再次用脑袋轻轻拱了拱阮萌萌的手,提醒道:“雨季快到了,我们得尽快找到安全的避雨处。你身子娇贵,淋了雨会生病的。”
阮萌萌心头一凛,想起那些因一场雨便香消玉殒的雌性。
抬眼望去,天际已聚起滚滚乌云,如墨色巨浪翻涌而来。这兽世天灾频仍,动辄便是持续三个月的恐怖雨季或酷寒雪灾。医疗落后,食物匮乏粗糙,一个小小的风寒都可能致命。雌性普遍体弱,所谓的异能也多非战斗之用,更无兽形傍身,脆弱得如同精致的琉璃。
阮萌萌心中对这个蛮荒世界充满腹诽。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这里诡异的生育法则:雌性孕育雄性时,动辄一窝数个,大型猛兽血脉至少两胎,小型如蛇族,更是能诞下成窝的蛇蛋,且孕期短得惊人,数月甚至几天便能生产。可若怀的是雌性,则必是人身,必须经历十月怀胎,生产时更是九死一生,无数雌性因此殒命。各部落的祭司便肩负着探查胎儿性别之责。怀雄性?风险低,幼崽也不甚值钱,待遇自然随意。但若怀了雌性——立时便成部落的珍宝,被小心翼翼地供奉起来。能诞下超过三个雌性幼崽的雌性,则会被尊为“圣雌”,地位崇高。阮萌萌下意识抚了下小腹,暗自庆幸穿越一年尚无动静,只当是地球母亲的庇佑。
正思忖间,阿风带着部分兽夫外出狩猎。阮萌萌毫不客气地往茶茶毛茸茸的兔背上一坐:“走,茶茶!咱也动动,找找附近还有没有合适的洞穴,顺便采点野菜。回头给他们煮一锅‘兽世珍馐’,先让阿风那傻豹子尝尝鲜!”
谷尘无声无息地远远缀在后面,蛇尾游移间,悄然为她扫开挡路的荆棘与潜伏的毒物。幽深静谧的林间,只闻不知名鸟雀的啼鸣。阮萌萌瞥见他的动作,撇撇嘴:“哼,惺惺作态,还不是怕我这‘圣雌’出了闪失,他担待不起。”
忽然,阮萌萌目光定格在一株不起眼的植物上,眼中瞬间迸发出光亮。
尘封的记忆被唤醒——那是她大学时学过的草药知识!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准备。陆情的话仿佛在耳边响起:“靠人不如靠己。”目标瞬间清晰,她开始指挥茶茶采摘记忆中类似金银花、板蓝根的植物。管它呢,这些兽夫皮糙肉厚,正好当试药的工具人,大不了拉几天肚子。
很快,他们找到一处被藤蔓半掩、布满青苔的小山洞。刚安顿下来没几日,滂沱大雨便如期而至。豆大的雨点砸落,激起浑浊水花,天地间拉起一片白茫茫的水帘,密集的雨声敲打着树叶和岩石,奏响狂暴的乐章。
阿风顶着风雨冲回洞穴,兴奋地捻着一枚形似小南瓜的奇异果实凑到阮萌萌面前,豹耳还在不停抖落水珠:“萌萌!快看,孕育果!祭司说拌在肉里吃,能稳固你的‘孕育力’!”
果壳裂开,暗红的汁液滴落在石地上,颜色刺目,像极了三天前被山洪卷走的兽人留下的血迹,透着一股不祥。阮萌萌正望着雨幕中盘踞在石头上的谷尘出神——银鳞在雨中闪烁,颈间那串兽牙项链随着雨滴轻轻晃动。她烦躁地推开阿风的手,果子滚落一地:“拿走!看着就像霉烂的毒果,倒胃口!”
红眼睛的茶茶慌忙蹲下拾捡,长耳却紧张地贴住脊背——阿风的尾巴正烦躁地拍打地面,兽皮下的肌肉绷紧,豹纹若隐若现。“圣雌不该拒绝神赐的礼物。上个月你高热不退,就是靠这……”阿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不满。
“够了。”谷尘冰冷的声音穿透雨幕,蛇尾扫过岩石发出“嘶啦”的摩擦声。他抬起眼,竖瞳锁定了阿风,金芒流转。他早觉此獠隐患重重,果然如此。他悄无声息地滑下巨石,直到蛇尾停在阿风脚边,溅起冰冷的水花。
“她不需要‘神赐’。”谷尘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似有若无地擦过阮萌萌额角那道逃跑时留下的淤青。
阮萌萌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青木药香,触电般躲开他的手,如同避开剧毒之物:“可笑,一条蛇,倒整天带着药味。”谷尘指尖悬在半空,眸中掠过一丝清晰的痛楚。
阿风猛地攥住谷尘的手腕,豹爪带着厉风抓向他:“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仗着是萌萌的首夫!她现在厌烦你了!谁还听你的!滚开!”
茶茶尖叫着扑上去,用小小的前爪徒劳地扒拉两人:“别打!别打!萌萌会害怕!”
阮萌萌趁机往后缩了缩,后背撞上洞壁湿滑冰冷的苔藓,皱了皱眉。她朝茶茶招手:“茶茶过来!看,这傻豹子又想哄我吃那‘毒南瓜’了!”茶茶双眼湿漉漉地小声反驳:“那不、不是毒……”话音未落,谷尘蛇尾一卷,闪电般夺过阿风手中的果子,“啪”地甩进洞外的暴雨中。
果子碎裂,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味弥漫开来,熏得阮萌萌立刻捏紧鼻子。更骇人的是,那溅落的红色汁液触地瞬间竟化为浓墨般的黑色,迅速侵蚀着土壤,所过之处青草肉眼可见地枯萎焦黑!
谷尘下意识朝阮萌萌靠近,浅色竖瞳中翻涌着浓烈得化不开的情愫,薄唇微张,最终却归于无声的沉默。
暴雨倾盆,洞口已被熊族兽夫用魁梧的身躯死死堵住。就在这时,阮萌萌的目光被谷尘颈间晃动的项链牢牢攫住,一种奇异的直觉驱使她猛地伸手抓住了那串兽牙。
“你的项链……”话音未落,阿风已如被踩了尾巴般,粗暴地将她拽回自己怀中。
“萌萌别碰他!”黑豹的利爪紧扣住她单薄的肩头,声音带着惊惧和指控,“他父亲就是背叛兽神的罪人,才会被神罚而死!”
谷尘没有辩解,隔着迷蒙的雨气和洞穴的昏暗,目光沉沉地锁在阮萌萌脸上。阮萌萌用力挣开阿风的钳制,狠狠瞪了他一眼:“多管闲事!”她昂起下巴,拿出“圣雌”的倨傲,指着阿风的鼻子:“听着,我才是圣雌,你们都得听我的!”说完,她径直走到谷尘面前,那独特的青木药香钻入鼻腔。她毫不犹豫地伸手,再次拽住那串项链。
谷尘的手本能地护向颈间,竖瞳骤缩,指尖微颤,几乎要控制不住地阻拦。阮萌萌哪管他反应,纤细的手指带着探究和一丝莫名的急切,用力一扯!兽牙项链落入她掌心。她低头,指尖细细摩挲着其中一枚兽牙上刻印的细小纹路。
当那两个熟悉的字母清晰地映入眼帘时,阮萌萌的双眼骤然睁大,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心底翻腾起与挚友陆情如出一辙的惊涛骇浪——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英文?!
“「M.E.」……”她喃喃自语,指尖反复描摹着那冰冷的刻痕,“这根本不成词……也许……是别的解法?”身为大学生被压抑已久的好奇心与探索欲瞬间被点燃,如野火燎原。
她捡起一根树枝,在洞穴泥泞的地面上专注地划写起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英语?德语?法语?拉丁语?都不对……难道是某种密码?”她眉头紧锁,喃喃自语,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兽夫们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洞穴内只剩下雨水的咆哮和树枝划过泥土的沙沙声。洞穴外,狂风裹挟着暴雨,疯狂地抽打着山林,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拖入混沌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