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这是成了还是没成啊……”雷梦歌仔细观察着昏迷在床上的半身赤裸的井成幻。此时她雪白的肌肤上浮现出血管般的红色脉络,真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流转,每过一段时间,井成幻都会剧烈地抽搐一下。显然,痛苦的神色使她的脸庞更加美丽。
“按照预想,激活大周天后,能不能挺下来主要看个人素质。”雷梦歌自言自语,“既如此,还是先吃饭吧。”说着就转身去把竹篮中的饭菜摆在桌上开吃。
对井成幻的这番举动,实际是雷梦歌的试验。他逐渐明白了为什么“武虚诀”只有毫无武功的人能练,不仅仅是因为它至刚至猛,具备排他性的霸道,更是由于它的运气方法过于另辟蹊径,任何习惯性的内息运作都会扰乱练习。而对于内功使用形成肌肉记忆的武林高手来说,这就更是无法避免的桎梏——这才是雷梦歌就算自废过武功,还是迟迟无法使“武虚诀”大成的根本缘由。
而雷莫仇的药浴,更多只是心理安慰,并且使练功中的伤更快疗愈,对于“武虚诀”突破本身其实是杯水车薪。
所以雷梦歌得出了两个结论:按照《武虚诀》的原文练,就必须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想要可控地练成“武虚诀”,就只能作改良。
对一门顶级武学作学习方法上的改良,按理是想都别想的;可雷梦歌还有另一个身份是铸剑师,故而他在不久前意识到,武虚诀的练法在底层逻辑上极其类似锻造。进一步说是锻丹田。
天下武学中,锻体功法不在少数,这锻丹田的雷梦歌还当真是第一次见。欲成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法。就在方才的“望月楼”中,发觉到那铜针刺中井成幻丹田致使其内力被散去的电光火石间,雷梦歌的脑中就升起一个念头:为什么自己不能汲取《武虚诀》的模式改良自己的锻造方法呢?虽然看起来有些反客为主,不过终究得试试才能知道自己能否掌握这等锻造丹田的秘术。
如果说“武虚诀”的始创人是从一个武者的角度出发,雷梦歌就是从一个匠人的角度出发。工艺品的完美成型往往需要许多残次品作注脚,而让井成幻这个敌人来成为第一次注脚,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门术法,雷梦歌称之为“武虚十锻”。
想到这,一阵清脆的鸟鸣在窗外响起。这声音雷梦歌很熟悉,是雷门的“寻踪雀”,可以依气味追到目标,大多是用来传递情报的。
雷梦歌走去,打开窗户,瞬间眉头一皱:居然是负责防务的雷云堪的寻踪雀。
取下信,展开一看,雷梦歌更加摸不着头脑:
“莫杀井。”
短短三个字,然而一来不可能是雷云堪作为一个晚辈对雷梦歌说话的语气,二来字迹更是不符。
如果是命令的话,雷家堡中有权命令他的,似乎只有……门主雷莫仇?
可字迹还是不符。这种字迹,雷梦歌从未见过。每一个汉字都写得极瘦长,起笔和收笔处有些不知所云的顺撇,倒有些神似蒙古文字的风格。
绝不是雷家堡和霹雳堂的人。
那么问题就严重了:主管防务的大弟子雷云堪的寻踪雀,竟然能被一个外人操纵。要知道寻踪雀认主靠的是真气,换言之,这个写信之人的内功修为必然臻入化境。
但,一等一的高手,又是站在井成幻这边,如果是正天会,怎么会传信来请求自己网开一面?
那就不是正天会。雷梦歌目光一凝——还有高手要保她,是敌是友犹未可知,不过绝对是个手眼通天的家伙,自己未必是对手。
“嗯?”
有动静,雷梦歌回头看去,是井成幻跌下了床。她正用充满怨气的眼神盯着他,朱唇微张着,可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身上实在太疼,她只想尖叫,但她绝不同意自己在雷梦歌这个家伙面前表露出惧色。所以她只是张着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醒了?这么快……”雷梦歌审视着狼狈地趴在地上的井成幻,好一会才把她抱回床上,“原来是阻塞了,那我再帮你一把。”
井成幻看着雷梦歌邪魅的眼神,心中隐隐察觉不妙。果不其然,他一掌拍在自己的腹部,井成幻顿时感到气血翻涌。就在这五息间,井成幻先是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自己的内力,就连一些旧时未痊的内伤都在飞速好转,紧接着她意识到自己的功力来到巅峰状态。可是真气的还在生成,井成幻的经脉带给她钢铁般的沉重感,然后是无形的大手在把她往地下挤压,死命地按,她的躯干仿佛要裂开。井成幻咬紧牙关。
终于,这股未知的压力消失了。
井成幻刚刚如释重负,随即猛地不断吐出黑血。一种难以言说而前所未有的虚弱感裹挟了她。井成幻像是油尽灯枯,行将就木。
“咦?这血……”雷梦歌蹲下身子,用手指沾了沾地上的黑血,放在鼻尖闻着,“你练的是魔功啊——啧啧,邪门至此,我大概知道井家人是怎么死的了。”
“你这个混蛋!”井成幻苍白的脸上勉强地露出愤懑,气若游丝的控诉使这句话更像……调情?
“哦——我明白了。”雷梦歌勾起井成幻的下颚,令她抬头,“这刚猛的真气一攻,你千辛万苦练的魔功算是废了大半了。”
井成幻被强迫着抬头,但她故意不去看雷梦歌。
雷梦歌忽然叹了口气,用极其无奈且无辜的语气说道:“早让你自废武功,你耍心眼子,我有什么办法?”
“你算什么东西?”井成幻恨恨地说。
一听这话,雷梦歌的手猛地扼住她的咽喉,冷冰冰地说道:“练魔功的,运气好的走火入魔,运气不好的,迟早被魔功功力胜于你的吃干抹尽。能一路还算安然地走到最后,万中无一——真有本事,别跟我放狠话,把你们正天会的总管袁震霆做掉,这样还勉强是个看得清局势的人。”
“挑拨离间……算盘打得真好……”井成幻艰难说道。
“我的话,是对是错,你自己心里清楚。”言罢,雷梦歌松手。
井成幻摸着自己的脖子,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