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走到苏清沅面前,停下脚步。一股淡淡的龙涎香萦绕在鼻尖,既陌生又带着某种让人心惊的熟悉感。苏清沅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心头那股莫名的悸动愈发强烈,像是有什么被遗忘的碎片正在拼凑。
“苏姑娘,别来无恙?”男子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沙哑,却像一把钝刀,轻轻割开了苏清沅记忆的尘封。
这声音……
她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痛楚,有思念,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偏执。
“你……”苏清沅的声音有些发颤,一个深埋心底的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被她死死咬住。不可能,他不是已经……
顾言蹊察觉到气氛不对,上前一步挡在苏清沅身前,拱手道:“这位公子面生得很,不知如何称呼?与清沅表妹是旧识?”他刻意加重了“表妹”二字,带着几分警惕。
男子的目光落在顾言蹊身上,眼神骤然变冷,像结了冰的湖面。“在下沈砚之。”
“沈砚之”三个字,如惊雷般在苏清沅耳边炸响。她浑身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踉跄着后退,几乎站立不稳。真的是他!他还活着!
顾言蹊也是一惊,随即强作镇定:“原来是沈公子。久仰大名,只是……我表妹似乎并不认得你。”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将苏清沅护得更紧。
沈砚之的目光越过顾言蹊,重新落在苏清沅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认得不认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来接她回家。”
“回家?”苏清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回哪里去?我的家……早就没了。”长安苏家已灭,她如今只剩这江南一隅的安身之地。
“回我身边。”沈砚之的语气不容置疑,“五年前,我答应过你,归来便与你成婚。如今,我来履约了。”
苏清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五年前的承诺,她以为早已随着长安的风沙和江南的烟雨消散,没想到他竟真的记得。可这五年来的颠沛流离,父亲的冤屈,她在狱中受的苦,在江南忍的痛,又该向谁诉说?
“沈公子怕是记错了。”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努力挤出疏离的淡漠,“小女子与公子素无深交,更无婚约。公子认错人了。”
她不能跟他走。苏家的案子尚未昭雪,她仍是罪臣之女,若随他回去,只会拖累他。更何况,这五年他在长安步步高升,而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能与他匹配的苏家小姐。他们之间,隔着的岂止是五年光阴,更是血海深仇和身份悬殊。
沈砚之看着她刻意疏离的眼神,心中的怒火与痛楚交织,几乎要将他焚毁。他知道她在怕什么,也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可他等了五年,找了五年,绝不可能容忍她再次从他身边溜走。
“认错人?”他上前一步,逼近她,目光如炬,“苏清沅,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你敢说,你不认得我?你敢说,当年在长安订下的婚约,是假的?”
他的气息太过灼热,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苏清沅被迫抬起头,撞进他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那些被她刻意压抑的思念、委屈、爱恋,在这一刻几乎要冲破堤坝。她猛地别过头,声音带着哭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你离开!”
“清沅!”顾言蹊上前拦住沈砚之,“沈公子,你吓到我表妹了!请你自重!”
沈砚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神里的杀意让顾言蹊心头一寒。“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他挥了挥手,身后的随从立刻上前,将顾言蹊死死按住。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顾言蹊挣扎着怒吼。
“沈砚之,你放开他!”苏清沅又急又怒,“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想带你走。”沈砚之看着她,语气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清沅,跟我回长安。你父亲的案子,我会查清楚,还他一个清白。苏家的冤屈,我会洗刷。你信我。”
苏清沅的心猛地一动。父亲的冤屈,是她心中最大的痛。若能昭雪,她便是死也愿意。可她看着沈砚之眼中的偏执,又有些害怕。这五年,他似乎变了太多,不再是当年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而是手握权柄、心思深沉的朝廷新贵。
“我不回去。”她咬着牙,再次拒绝,“长安于我而言,早已是伤心地。我在江南很好,不想再被打扰。”
沈砚之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没想到她会如此固执。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看来,苏姑娘是逼我用些手段了。”他看向被按住的顾言蹊,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顾公子在苏州经营绸缎庄,生意做得不小。只是不知,这生意里,是否干净得很?”
顾言蹊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沈砚之淡淡道,“我手下刚好有几个擅长查案的人,不如让他们好好‘关照’一下顾公子的生意?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查出些有意思的东西。到时候,顾公子怕是不仅做不成生意,还要去大牢里待着了。”
“沈砚之,你卑鄙!”苏清沅又气又急,眼眶瞬间红了。她知道,以沈砚之如今的权势,想要毁掉顾言蹊,易如反掌。顾言蹊虽有私心,却终究是救过她的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连累。
“卑鄙也好,无耻也罢。”沈砚之看着她,眼神带着一丝受伤,更多的却是势在必得,“只要能让你跟我走,我不在乎。清沅,你选吧。是跟我走,还是看着顾言蹊身败名裂,锒铛入狱?”
苏清沅看着被按住的顾言蹊,又看着沈砚之那张冷峻却写满偏执的脸,只觉得一阵绝望。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了。
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疲惫和认命。“好,我跟你走。”
沈砚之的心猛地一松,随即涌上巨大的狂喜。他挥了挥手,示意随从放开顾言蹊。
“清沅,你不必这样……”顾言蹊挣脱束缚,看着苏清沅,眼中满是愧疚和不甘。
“表哥,多谢你这五年来的照拂。”苏清沅对他福了一礼,语气平静却带着诀别之意,“此后,你多保重。”
她转过身,不再看顾言蹊,也不再看沈砚之,只是默默地走进内室,收拾了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一支早已褪色的木簪——那是当年沈砚之送她的第一份礼物。
沈砚之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这样做会伤害她,可他别无选择。他不能再失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