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苏州的那天，天空依旧下着小雨，像是在为这场不情愿的离别哭泣。苏清沅坐在马车里，掀起车帘的一角，最后看了一眼这座生活了五年的江南小城。白墙黛瓦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烟雨朦胧中。
她放下车帘，将自己蜷缩在角落，闭上眼睛，脑海里一片混乱。有对顾言蹊的愧疚，有对江南平静生活的不舍，更多的却是对即将到来的长安之行的恐惧和茫然。
马车外，沈砚之骑在马上，目光不时扫向马车，眼神复杂。他知道她在生他的气，也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五年的分离，早已在他们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他只能用这种近乎粗暴的方式，将这道墙强行推倒。
一路向北，晓行夜宿。沈砚之刻意放慢了行程，给她适应的时间。他很少主动与她说话，却总是在细节处默默照顾她。知道她不喜油腻，便让厨子多做些清淡的菜肴；知道她晚上睡不安稳，便让随从在她的房间外守着，不让任何人打扰。
苏清沅看在眼里，心中的怒气渐渐平息了些，却依旧对他保持着距离。她不明白，他既然还记得当年的承诺，为何要用如此逼迫的方式带她走。难道在他眼中，她就只是一个可以用权势随意摆布的人吗？
这日，他们投宿在一家客栈。晚饭时，沈砚之特意让厨子做了一道长安的名菜——葫芦鸡。那是当年他们一起在长安的酒楼里吃过的，她很喜欢。
看着桌上的葫芦鸡，苏清沅的眼眶微微发热。他终究还是记得她的喜好。
“尝尝看，还是不是当年的味道。”沈砚之给她夹了一块鸡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苏清沅没有拒绝，默默吃了一口。味道很像，却又似乎少了些什么。或许是心境不同了吧。
“多谢。”她低声道，算是打破了连日来的沉默。
沈砚之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连忙道：“不用谢。清沅，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承认，我用顾言蹊逼你，是我不对。可我……”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我找了你五年，每一天都在担心你。好不容易找到你，我怕你再跑掉，怕我再找不到你。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脆弱，与他平日冷峻的形象截然不同。苏清沅的心猛地一颤，抬头看向他。灯光下，他的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显然这些日子也没睡好。
“可你不能这样……”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你用权势逼我，和当年陷害我父亲的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沈砚之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我不是他们！”他急切地解释，“清沅，我知道你父亲的案子是你心里的结。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查清楚。当年陷害你父亲的那位皇子，如今在朝中已是我的死对头。我扳倒他，不仅是为了给你父亲昭雪，也是为了我自己。”
苏清沅愣住了。她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的纠葛。
“你父亲当年记录的那位皇子的过失，其实涉及到一桩更大的阴谋，甚至与当年靖王的叛乱都有关系。”沈砚之沉声道，“我这些年在朝中步步为营，就是为了搜集证据，将他们一网打尽。如今，时机已经差不多成熟了。”
苏清沅怔怔地看着他，心中的疑惑和戒备渐渐消散了些。原来，他这些年并非只顾着往上爬，他也一直在为苏家的事努力。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她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
“我怕……”沈砚之苦笑了一下，“我怕你不信我，怕你觉得我是在骗你跟我回去。清沅，这五年，我变了很多。在战场上，在朝堂上，我见过太多黑暗和阴谋，不得不让自己变得强硬，变得不择手段。可在你面前，我始终是当年那个想娶你的沈砚之。”
他的坦诚，让苏清沅的心彻底软了下来。她看着他，眼中的冰霜渐渐融化，取而代之的是复杂的情感。
“我父亲的案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放心。”沈砚之坚定地看着她，“最多三个月，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那一晚，他们聊了很多。聊起当年在长安的点滴，聊起这五年各自的经历。虽然还有些隔阂，却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剑拔弩张。
然而，他们都没有想到，一场更大的风波，正在前方等着他们。
距离长安还有不到百里的路程时，他们在一处山谷遭遇了伏击。数十名黑衣人从两侧的山林里冲了出来，个个身手矫健，目标明确，直指马车里的苏清沅。
“保护苏姑娘！”沈砚之脸色一变，立刻拔出腰间的长剑，挡在马车前。他带来的随从虽然精锐，却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很快就陷入了苦战。
苏清沅在马车里听到外面的打斗声，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这些人一定是冲着她来的，很可能就是那位皇子派来的，想要杀人灭口。
“沈砚之！”她忍不住掀开帘子，看到沈砚之正与几名黑衣人缠斗，身上已经溅上了血迹，心中一紧。
“别出来！”沈砚之回头吼了一声，分神之际，被一名黑衣人抓住破绽，一剑刺向他的左臂。
“啊！”苏清沅惊呼出声。
沈砚之闷哼一声，反手一剑将那名黑衣人斩杀，左臂的伤口却在不断流血，染红了他的黑色锦袍。
就在这危急关头，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一支精锐的骑兵队伍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沈砚之在长安的亲信。
“大人！我们来了！”
黑衣人见势不妙，不敢恋战，虚晃一招，便迅速撤退，消失在山林里。
危机解除，沈砚之才松了口气，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沈砚之！”苏清沅连忙从马车里跑出来，扶住他，看到他左臂的伤口，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没事，小伤而已。”沈砚之忍着痛，对她笑了笑，“别担心。”
亲信连忙上前为他包扎伤口。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苏清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疼又悔。若不是她，他也不会遭此险境。
“都怪我……”她哽咽着说。
“不怪你。”沈砚之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很烫，带着血腥味，却异常有力，“是我没保护好你。清沅，别怕，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
他的眼神坚定而温暖，让苏清沅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她看着他，点了点头，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经历了这场伏击，他们之间的隔阂彻底消失了。苏清沅终于明白，无论他变得多么强硬，多么不择手段，他对她的心意，始终没有变。而沈砚之也知道，他必须更加小心，才能保护好她，才能顺利地为苏家昭雪，才能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
长安越来越近了。那里有他们的过去，有他们的伤痛，也终将有他们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