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巴铁钳般的大手揪住李轩的衣领，将这个瑟瑟发抖的降将狠狠掼在床榻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他狞笑着指向榻上之人，"这可是你们的皇帝？"
李轩额头抵地，浑身战栗如筛："是...是陛下...千真万确..."
"滚！"晋巴一脚将李轩踹出帐外，皮靴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玉墨在剧痛中苏醒，明黄里衣已被血污浸透。他茫然环视着陌生的穹庐，目光最终落在身旁那个异族女子身上——她正用沾了雪水的帕子为他擦拭额头，鹿皮短袄下露出小麦色的手臂。
"朕...这是..."玉墨声音嘶哑，却仍保持着帝王威仪。
侍女突然惊呼着冲出营帐："额森！汉人皇帝醒了！"
帐帘猛地被掀起，寒风裹挟着雪粒卷入。额森带着亲卫鱼贯而入，狼皮大氅上还挂着未化的冰凌。"大坤的皇帝？"他俯身逼视，鹰目中闪烁着野性的光芒。
李轩佝偻着身子蹭到前面："大汗...这确实是我们的玉墨陛下..."
玉墨闻声转头，在看到那张谄媚面孔的瞬间闭上了眼睛。额森却爆发出一阵狂笑："长生天赐我至宝！"他突然拔出镶金匕首插在案上："传令——"
"在！"帐外传来雷鸣般的应和。
"让大坤用黄金填满斡亦剌的每一个帐篷！哈哈哈哈！"额森的笑出的吼声震得铜灯摇晃，"用丝绸铺满草原的每一寸土地！哈哈哈！真是天佑我族。"
帐外篝火冲天，斡亦剌人正在举行盛大的庆典。马头琴声混着烈酒的气息在夜风中飘荡，少女们赤足踏着节拍，银铃在脚踝叮当作响。这些马背上的战士早已将凉州城下的尸骸抛诸脑后，此刻只为俘虏敌国君王而狂欢。
帐内却是另一番景象。玉墨躺在狼皮褥子上，染血的龙袍已被换成粗麻单衣。女巫医修长的手指正将捣碎的草药敷在他狰狞的伤口上，药汁渗入皮肉时，昏迷中的君王突然剧烈颤抖。
"王师傅...王师傅..."玉墨在梦魇中嘶喊。梦中凉州城门轰然倒塌，王震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在火光中扭曲，将他推向敌军的刀锋。那双浑浊眼睛里透出的寒意，比漠北的风雪更刺骨。
侍女急忙用热毛巾擦拭君王滚烫的额头，可高烧持续了三天四夜。当玉墨终于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的双腿已被木板固定。
"别动！"女巫医厉声呵斥，却见君王倔强地想要起身。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后，玉墨重重摔在地上，刚结痂的伤口再度崩裂，鲜血染红了粗麻衣。
"水...水..."昏迷前，他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女巫医叹息着将他的头枕在自己膝上，用银匙一点点喂进掺了药草的雪水。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冲破黎明前的黑暗。马蹄踏过戈壁，越过长城，带着漠北的勒索信向皇城疾驰。当晨光染红紫禁城的琉璃瓦时，这封改变王朝命运的信函，已静静躺在摄政王的案头。
"启禀殿下，斡亦剌来使呈递国书。"司礼监太监颤抖着将信函呈上。朝堂之上，接到这封信时，一片哗然。
卫廷益见状，上前一步扫视后勃然大怒："岂有此理！一千万两白银，外加生丝绢绸千匹，还有药材物资等等，光这些药材物资就折银快几百万两了！这是要掏空我大坤国库！"
“林清彦颤巍巍出列，跪伏于地："殿下明鉴。王震抄家所得尚有余银，不如先应下赎金，再徐徐图之。可分批次交付，以缓解国库压力。"
“"林大人此言差矣！"一位白发老将军厉声打断，"胡人贪得无厌，今日应下一千万，明日就会要两千万！依末将看，不如派精兵奇袭营救陛下..."
户部尚书陆为舟沉声道："诸位且听我一言。去岁国库岁入折银不过千万，今已入秋，来年春耕、军饷、赈灾在即。即便抄没王振家产，也经不起这般挥霍。"
"陆大人！"一位御史怒目而视，"陛下性命攸关，你竟在此锱铢必较？"
正当争执不下之际，殿外传来通报："太后驾到！"
众臣慌忙跪迎。太后凤目含威，将一叠银票掷于案上："这一百二十四万两是哀家毕生积蓄。皇帝性命要紧，尔等还在犹豫什么？"
玉麟躬身行礼："母后容禀。儿臣并非不愿救皇兄，只是..."
"宁王！"太后声音陡然提高，"那是你亲兄长！"
玉麟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正因是至亲，儿臣更要慎重。若轻易应下赎金，只怕会助长胡人气焰，后患无穷。"
老将军猛地捶向殿柱："何须这般瞻前顾后！我大坤立国至今，何曾向胡虏低头？那些漠北蛮子不过是些鼠辈，余云安既能在凉州杀得他们片甲不留，不如直接发兵端了他们的老巢！"
"放肆！"太后凤袖一甩，金步摇剧烈晃动，满朝文武顿时跪伏一片。"尔等食君之禄，如今竟要置皇上于死地？"太后的声音带着颤抖，锦袖拭过眼角，"哀家与宁王在此，尔等就敢如此大逆不道！"
玉麟快步上前，在丹墀下深深叩首："母后息怒。儿臣深知皇兄性命攸关，然斡亦剌狡诈非常。正如陆大人所言，国库开支不得不慎..."
"宁王！"太后突然厉声打断，声音凄厉，"那可是你的亲兄长啊！"
玉麟额头紧贴金砖，声音却异常坚定："儿臣不敢忘。正因如此，更不能让皇兄托付的江山毁于一旦。儿臣既要设法营救皇兄，更要保我大坤社稷安稳。请母后回宫静候佳音。"
太后踉跄后退两步，凤冠珠帘剧烈摇晃。她环视满朝跪伏的臣子，又深深看了眼跪得笔直的宁王，最终无奈的掩面拂袖而去。
玉麟缓缓起身，鎏金蟒袍在晨光中流转。林清彦颤巍巍上前："殿下，皇上性命攸关，老臣恳请先送三百万两白银至漠北..."
玉麟抬手：“林阁老，本王明白的你的心境，本王也很担心皇兄，依我看先去人三百万两白银到漠北吧！”
"不可！"
童业禾突然振袖而出，这位老臣须发皆张："送去的白银无论多少，就是折断我大坤的脊梁骨！二十万将士的血白流了吗？边境百姓的冤屈不算数吗？"他猛地转向玉麟，"殿下，列祖列宗的掩面又算什么！"
“玉麟指尖深深掐入掌心："老师，那是本王的..."
"臣有本奏！"卫廷益突然跪地高呼，"国不可一日无君，臣不可一日无首，臣恳请殿下即刻登基！"
"荒唐！"玉麟厉声呵斥，"此乃僭越祖制..."
满朝死寂。童业禾率先重重跪地："宁可断头，不可断脊！臣请立宣德皇帝为太上皇！"
话音未落，满朝朱紫已如潮水般跪伏。卫廷益与童业禾对视一眼，齐声高呼："请殿下登基！"
玉麟背对群臣，肩头蟒纹微微颤动。良久，他听见身后传来林清彦的跪拜声，伴着朱羽卫甲胄的铿锵："老臣...恳请殿下继位。"
阳光穿透云翳，将玉麟的身影拉得修长。他缓缓转身，眼中血丝如网："你们...这是要陷本王于不忠不孝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