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灰烬余温未散,我将最后一片沾着油布包残屑的木炭碾碎,指腹被烫得发红也浑然不觉。
龙飞飞这小人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咚、咚、咚。”
巷口突然传来三声闷响,像是有人用兵器敲击石墙。我猛地按住腰间匕首。
没等我细想,客栈的木门被一股巧劲推开,一道身影贴着墙根滑进来。
来人穿着海龙洲士兵的黑色铠甲,头上却罩着顶宽大的帷帽,帽檐垂落的黑纱遮住了整张脸,只能从挺拔的身形和腰间悬挂的玉佩看出几分熟悉,那玉佩上雕刻的蕙兰,是桑榆洲王室的标记。
“走。”他的声音经过刻意压低,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却掩不住尾音那抹独有的温润。
是李春盛。
我攥紧匕首后退半步:“你怎么来了?”
“再不走,龙玄的噬灵营就要围过来了。”他侧身躲开窗外射来的冷箭,铠甲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别废话,跟我走。”
话音未落,巷口传来密集的脚步声,火把的光透过窗纸映在地上,像跳动的鬼火。
李春盛突然拽住我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铠甲传来,带着熟悉的沉稳力道。
“后院。”他低声道,拽着我冲向客栈后厨。
后厨的柴房堆满了渔网,腥气中混着淡淡的血腥味。李春盛反手将我推到柴堆后,自己则抽出腰间长剑。
“铛!”
一支淬毒的弩箭射在他剑上,发出刺耳的脆响。
李春盛借力旋身,长剑划出道青色弧线,精准地挑落了檐角埋伏的弓箭手。黑纱下的下颌线绷紧,古铜色的脖颈因发力而青筋微显,动作利落得不像个养尊处优的王子。
“你带了多少人?”我趁机摸出医师给的护脉草药,吃了下去,剧痛让视线清明了几分。
“就我一人。”他一剑劈开冲进来的士兵的长矛,余光扫向我,“桑榆洲的战船在三十里外待命,只要冲出这片雾沼……”
他的话被另一波箭雨打断。我突然想起喻肆教我的“缠丝步”,借着渔网的掩护滑到侧面,抓起墙角的劈柴刀,狠狠劈向一个士兵的膝弯。
那士兵惨叫着倒下,我顺势夺过他的盾牌,转身挡在李春盛身后。这才发现,李春盛的左肩已经中了一刀,黑纱被血染红了一角。
“左侧!”我大吼着用盾牌撞开偷袭的士兵,劈柴刀横扫,逼退正面的敌人。
李春盛瞬间会意,长剑反手刺出,精准地刺穿了左侧士兵的咽喉。
“跟我来!”李春盛抓住空隙拽起我,长剑在前面开路,我举着盾牌紧随其后,两人背靠背冲出了客栈。
外面的雾更浓了,能见度不足三丈。
海龙洲的士兵像鬼魅般从雾里钻出来,黑色的铠甲在雾中若隐若现。
李春盛的剑法偏向沉稳,每一剑都能逼退数人,却难免顾此失彼;我则仗着身形灵活,专挑敌人的关节下手,劈柴刀虽不如佑生剑锋利,却也让敌人不敢近身。
“往芦苇荡走!”李春盛突然低喝,长剑挑起一支火箭,借力射向右侧的草料堆。火光冲天而起的瞬间,他拽着我冲进雾中,身后传来士兵们的惊呼。
芦苇荡的淤泥没到膝盖,冰冷的海水浸透了衣袍。李春盛的铠甲太重,陷在淤泥里行动迟缓,我反手将他的长剑夺过来,扔给他那面盾牌:“你先走,我殿后!”
没等他反应,我已经握着长剑冲进追来的士兵中。剑尖划过一个诡异的弧度,这是喻肆教我的“回锋式”,专破铠甲缝隙,果然挑落了为首士兵的头盔。
“泉生!”李春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焦急。
我回头时,正看到他用盾牌挡住三支弩箭,黑纱被箭风掀起一角,露出他紧抿的唇。
“走!”我大吼着回身,长剑与他的盾牌相撞,借着反作用力冲向芦苇深处。李春盛立刻会意,用盾牌在身后制造声响,引开了大半追兵。
当我们终于钻进芦苇荡深处的小船时,两人都已力竭。
李春盛扯下帷帽,露出被血污和淤泥糊住的脸,左眉骨处划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顺着古铜色的皮肤往下淌,却没遮住他眼底的亮。
“你……”我刚要说话,就被他塞过来的水囊堵住了嘴。
“先喝口水。”他解开铠甲,露出里面渗血的锦袍,“船家在暗处接应,天亮就能出海。”
小船在雾中缓缓滑行,芦苇叶划过船身的声音沙沙作响。我看着他用匕首挑开伤口上的腐肉,动作熟练得让人心惊。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低声问,指尖还残留着握剑的麻意。
他蘸着海水清洗伤口,闻言动作顿了顿:“告诉你,你会让我来吗?”
我语塞。是啊,我绝不会让他以身犯险。可看着他眉骨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再想起庆生冰棺里苍白的脸,心中忽然泛起一阵冷意。
太冒险了 ,李春盛这样真是太冒险了,我不想他和庆生一样,更不想一个还没救就再搭进去另一个。
归根到底还是我太弱了,我甚至无法保护好自己,更别说保护庆生和其他人,海龙洲的修士境界多半在我之上,若这次不是李春盛冒险来救我,我不知又要折在哪里了。
我要变强,我要修炼,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雾渐渐散了,天边泛起鱼肚白。李春盛将船桨递给我,自己则靠在船舷上闭目调息,晨光落在他汗湿的发梢,竟有种惊心动魄的柔和。
“伤口会留疤。”我划着船,声音很轻。
“正好,”他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在晨光中格外清晰,“提醒我,这世间的安稳,从来不是等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