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刺破皮肤的锐痛,像一道短暂而激烈的闪电,瞬间撕裂了沉沦的意识。鲜红的血珠从手臂内侧白皙的皮肤下迅速渗出、汇聚,沿着小臂蜿蜒流下,带来一种冰凉而真实的触感。这自残的痛楚,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块浮木,将林默从被拖向睡眠深渊的边缘猛地拽了回来!
“嗬…” 他无声地抽着气,身体因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和强行维持清醒的意志而剧烈颤抖。视野暂时清晰了一些,公寓内污浊的光线和散落的药盒、催缴单再次映入眼帘。周明远冰冷的警告——“不惜一切代价避免入睡”“带回来的…彻底地带回来”——如同淬毒的冰锥,反复穿刺着他脆弱的神经。
不能睡…绝对不能睡…
但身体的疲惫和药物(那冷蓝药剂的残余副作用)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沉重的铅块,拖拽着他的每一寸肌肉。寒战的余波还在神经末梢跳跃,头痛虽然减弱成持续的低沉嗡鸣,但依旧顽固地盘踞在颅骨深处。每一次眨眼,沉重的眼皮都像灌了铅,需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重新撑开。清醒,变成了一场酷刑。
他挣扎着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踉跄着冲向狭小的厨房。冷水!他需要冰冷刺骨的刺激!拧开水龙头,他直接将头伸到哗哗流淌的自来水下!
“嘶——!”
刺骨的冰寒瞬间包裹了头颅,冻得他头皮发麻,牙齿再次不受控制地打颤!这剧烈的寒冷暂时驱散了昏沉,但也让残留的头痛嗡鸣陡然加剧,像有无数根针在脑髓里搅动!他坚持了十几秒,直到感觉大脑快要被冻僵,才猛地抬起头。
水滴顺着湿透的头发和脸颊疯狂滴落,冰冷的水流滑过后颈,浸湿了衣领。他看着镜中那张脸:惨白,眼窝深陷,布满未愈的细小划痕和疲惫的黑晕,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额头,眼神里是纯粹的、濒临崩溃的惊恐和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求生欲。
这冰冷的水刑,效果短暂而痛苦。仅仅几分钟后,那沉重的疲惫感和令人窒息的困倦感,如同涨潮的海水,再次汹涌地漫了上来,试图将他淹没。
不行…这样撑不住…撑不到周明远的消息…撑不到三天后…甚至撑不过今天!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他踉跄着回到客厅,目光在混乱中疯狂扫视。药!周明远留下的药!除了那恐怖的治疗溃烂的药膏和敷料,还有什么?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散落一地的药盒中,一个不起眼的、印着“咖啡因缓释片”字样的白色塑料瓶!
咖啡因!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星!他几乎是扑过去,抓起那个瓶子。标签上的说明早已模糊,瓶身也沾着灰尘。他拧开瓶盖,里面只剩下寥寥几片白色的药片。没有水!他抓起一片,直接塞进嘴里,用尽全身力气干咽下去!
药片粗糙的边缘刮擦着肿胀疼痛的喉咙,带来一阵剧烈的恶心和窒息感,但他强忍着!紧接着是第二片!
苦涩的药粉在干涸的口腔和食道里弥漫开来。他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无声地),等待着那传说中能驱散睡意的“神药”生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喉咙的剧痛和手臂伤口的钝痛麻痒依旧清晰,疲惫感也并未立刻消退。就在他以为这不过是又一次徒劳的挣扎时,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悸动”,突然从他的心脏部位扩散开来!
“噗通…噗通…噗通…”
心跳,开始加速!起初是轻微的,如同被拨动的琴弦,接着越来越快,越来越有力!仿佛有一台无形的引擎在胸腔里被强行启动!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感从胃部升起,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驱散了残留的寒意,皮肤表面甚至渗出了一层薄汗!原本沉重如铅的眼皮,那种粘稠的困倦感被一种奇异的、紧绷的“清醒感”所取代!虽然头痛的嗡鸣在心跳加速的背景下似乎也被放大了,形成一种令人烦躁的噪音,但那种致命的、将他拖向深渊的睡意,确实被暂时地、强行地“压制”了下去!
有效!
林默靠在墙上,感受着胸腔里那狂野的、不受控制的心跳,以及身体内部被强行点燃的、带着焦灼感的“活力”。这不是健康的清醒,而是一种透支的、病态的亢奋。他知道这代价巨大,咖啡因的副作用叠加之前冷蓝药剂的残余,如同在体内点燃了一把双刃剑。但现在,他需要这把剑!需要这强行挤榨出来的清醒!哪怕下一秒心脏爆掉!
他不能坐以待毙!三天!驱逐!他需要钱!至少…需要一点希望!
强忍着因心跳过速带来的阵阵心悸和眩晕,林默挣扎着挪到书桌前。他翻出几张相对干净的打印纸,又抓起一支铅笔。手指因为亢奋和虚弱而不住颤抖,笔迹歪歪扭扭,如同鬼画符。
寻人启事
寻找:一位曾在城西老图书馆工作(约10 - 15年前)、可能遭遇过重大挫折、尤其对植物或花园有特殊情感/创伤经历的女士。知情者请联系(附上一个新注册的、一次性网络通讯账号),重酬。
这是他为“枯萎花园”噩梦中的“原型”留下的线索(农药瓶、遗产分配图)所能拼凑出的、最模糊的指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是为了证明那些噩梦不是纯粹的虚幻?也许是为了抓住一丝理解它们、从而可能摆脱它们的渺茫希望?也许…只是为了在这无尽的绝望中,给自己找一个继续清醒下去的理由?
他艰难地站起身,脚步虚浮却带着一种病态的急促。他需要把这些启事贴出去。去哪里?附近的老社区公告栏?图书馆?他脑中一片混乱,只有一个念头在狂野心跳的鼓噪下驱动着他:动起来!离开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公寓!用行动对抗睡意!
他胡乱套上一件连帽衫,拉起帽子尽量遮住自己惨不忍睹的脸,将打印好的几张启事塞进口袋,踉跄着冲出公寓门。
外面是阴沉的午后。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空气潮湿而冰冷。城市的喧嚣——汽车的鸣笛、人流的嘈杂、远处施工的轰鸣——瞬间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他因药物和咖啡因而过度敏感的听觉神经!
“嗡——!!!”
尖锐的、足以撕裂耳膜的耳鸣瞬间炸响!紧接着,是强烈的眩晕!眼前的街道、行人、车辆,如同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画面,开始剧烈地扭曲、晃动、重影!人行道的地砖仿佛变成了“枯萎花园”里粘稠的腐殖质,每一次落脚都深陷其中!路过的行人,他们的面孔在扭曲的光影中变得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变成“无声剧院”里僵硬的假人,或是“血肉厨房”里挂着生肉的影子!
“嗬…!” 林默痛苦地捂住耳朵,身体摇晃着,差点栽倒在路边。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现实世界的信息,此刻对他被药物和恐惧蹂躏过的感官而言,成了另一种形式的酷刑和攻击!
他强迫自己站稳,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用痛感对抗眩晕和幻觉。他跌跌撞撞地走向街角那个熟悉的社区公告栏,无视周围行人投来的或诧异或嫌恶的目光。公告栏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他颤抖着手,将那张歪歪扭扭的寻人启事贴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纸张的边缘因为手抖而皱巴巴的。
贴完一张,他感觉心跳快得要冲破胸腔,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闪烁的黑点。他需要找个地方…稍微喘口气…
他看到了街对面的那家24小时便利店。惨白的灯光从玻璃门透出来。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几乎是跌爬着冲过马路(刺耳的刹车声和司机的怒骂被耳鸣扭曲成遥远的杂音),推开便利店冰冷的玻璃门。
“叮咚——” 电子门铃声在他耳中如同惊雷!
店内惨白的日光灯管发出高频的嗡鸣,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包装在眩晕的视野里旋转、变形,散发出刺眼而混乱的光泽。他冲到冷饮柜前,猛地拉开柜门,冰冷的白雾扑面而来。他抓起一瓶最冰的矿泉水,拧开瓶盖,不顾喉咙的剧痛,将冰冷的液体疯狂灌入干涸灼痛的喉咙!
冰冷的水流带来的短暂刺激和窒息感,稍稍压下了胸腔里狂野的心跳和燥热。他扶着冰柜,大口喘着气(无声地),冰冷的瓶身紧贴着他滚烫的额头。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向了收银台旁边的杂志架。
一份新到的本地晚报被随意地摊开放在最上面。报纸的一个角落,一张不算清晰的黑白照片瞬间攫住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照片似乎是翻拍的旧照,背景模糊。照片上是一个穿着老式潜水服的身影,正站在一艘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打捞船甲板上。照片下方有一行小字标题:
尘封旧案再引关注:十五年前“海星号”打捞船离奇沉没,唯一幸存者至今下落成谜…
海星号…潜水服…
这两个词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林默的太阳穴上!“深海沉没”噩梦里那幽闭锈蚀的沉船内部…那模糊潜水员轮廓的魂核…那绝望的呓语:“不是我关的…门…”
现实与噩梦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张偶然瞥见的旧报纸,以一种冰冷而诡异的方式,“强行拼凑”在了一起!
一股寒意,比便利店的冷气更刺骨,瞬间从林默的脊椎窜上头顶!他手中的矿泉水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冰冷的液体溅湿了他的裤脚。他死死盯着那张模糊的旧照片,心脏在咖啡因和恐惧的双重刺激下,狂跳得仿佛要炸裂!耳鸣和眩晕再次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便利店惨白的灯光在他扭曲的视野里,仿佛变成了深海中那盏摇曳欲灭的、昏黄的应急灯…
而那扇在深海噩梦中,被魂核绝望呓语提及的、锈蚀的舱门…此刻,仿佛就在他面前缓缓开启,门后是无尽的、令人窒息的幽暗海水和…那个缓慢游弋的、巨大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