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矿泉水在地板上肆意流淌,浸湿了林默的鞋袜,那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他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便利店里惨白的灯光在扭曲的视野里疯狂闪烁,与记忆中“深海沉没”噩梦里那盏摇曳欲灭的昏黄应急灯诡异地重叠、交融!报纸上那张模糊的旧照片——潜水服、打捞船、“海星号”、唯一幸存者下落不明——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鱼钩,狠狠勾住了他意识深处那片幽闭恐怖的锈蚀沉船!
“海星号…不是我关的…门…” 魂核那绝望的呓语如同幽灵的低语,瞬间穿透了耳鸣的噪音,在他颅腔内冰冷地回荡!
“嗬…嗬嗬…” 林默喉咙深处发出破风箱般的、无声的嘶鸣,身体因巨大的冲击和药力催化的亢奋而剧烈摇晃,几乎要瘫软下去。他猛地伸手,一把将那份报纸从杂志架上抓了下来!纸张在他颤抖的手中哗啦作响。他死死盯着那张照片,仿佛要将那模糊的潜水员身影刻进自己因眩晕而模糊的视网膜里!
“喂!你干什么?!” 收银台后传来店员警惕而不耐烦的呵斥声。
林默置若罔闻。他的全部心神都被报纸右下角那行不起眼的小字吸引——一个负责跟进此案线索的记者邮箱地址。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用颤抖的手指,近乎痉挛地掏出手机,对着那行邮箱地址拍了一张极其模糊的照片(手抖得太厉害),然后将那份皱巴巴的报纸死死攥在手里,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出便利店大门!
“神经病啊!” 店员的骂声被甩在身后。
冰冷的、带着湿气的城市空气扑面而来,却无法平息他胸腔里那颗因咖啡因和恐惧而狂跳不止的心脏。耳鸣依旧尖锐,视野晃动,街道在扭曲的光影中如同粘稠的腐殖质。但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联系那个记者!把“深海沉没”的碎片告诉他!那个锈蚀的舱门!那个巨大的阴影!那个魂核绝望的呓语!也许…也许这能撬动什么!也许这能证明…他不是纯粹的疯子!
他跌跌撞撞地冲回那个如同噩梦残留物堆积场的公寓。门一关上,仿佛隔绝了外面扭曲的世界,但屋内那混合着腐败药味、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瞬间将他再次拖入更深的窒息感中。他扑到书桌前,颤抖着打开电脑,屏幕的冷光映着他惨白扭曲的脸。
他登录了一个临时注册的匿名邮箱,手指僵硬地在键盘上敲击,每一个按键都像在敲打自己脆弱的神经:
邮件标题:关于“海星号”沉没 - 我知道一些事情
正文:记者先生/女士,我看到了关于“海星号”的报道。我知道一些…非正常的信息。关于沉没的原因,可能不是意外。船内…有锈蚀的舱门被…错误地关闭?一个穿着老式潜水服的人…他(或她)可能知道真相,但被困住了…或者…被什么追赶?深海里有…巨大的东西…阴影…那东西…很可怕…
写到这里,林默的手指停住了。巨大的东西?阴影?如何描述?描述一个在噩梦中追逐他、几乎将他溺毙在精神深海的恐怖实体?谁会信?他感到一阵巨大的荒谬和无力感,喉咙的剧痛和手臂伤口传来的麻痒钝痛也在提醒着他自身的“不正常”。
但他还是咬着牙,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偏执,继续敲下去: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疯狂。但我没有说谎。我…有某种方式…接触到了与那次事件相关的…残留的恐惧。非常真实。那个潜水员…他一直在重复:“不是我关的…门…” 请相信我!这可能关系到真相!请联系我!
他飞快地将那个一次性通讯账号附上,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剧烈地颤抖。发送出去会怎样?引来嘲笑?引来警察?引来…更麻烦的关注?周明远警告过他“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但手臂上被包扎的、象征着噩梦侵蚀现实的溃烂伤口,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理智。他需要答案!需要证明自己不是彻底的疯子!需要一根刺破这绝望迷雾的针!
他闭上眼,用尽全身力气,按下了发送键!
“邮件已发送。”
屏幕上冰冷的提示文字,像一块石头投入死寂的深潭。短暂的、病态的亢奋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虚脱和一种无法言喻的空茫。他做了什么?把来自噩梦的呓语当作线索发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记者?这简直是…自取其辱!自寻死路!
强烈的自我厌恶和恐惧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关掉电脑屏幕,仿佛那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公寓的寂静再次将他包围,只有自己狂野的心跳声(咖啡因的作用还在持续)和喉咙里无声的血腥气息在提醒他还活着。
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达到了极限。咖啡因带来的强制清醒感如同沙堡般迅速垮塌,被更汹涌的、积累了不知多久的疲惫巨浪狠狠拍碎!那沉重的睡意,如同无数只冰冷滑腻的触手,再次从意识深渊的底部伸出,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将他往黑暗的漩涡里拖拽!
“不…不能睡…” 林默惊恐地挣扎着,指甲深深掐入自己的掌心,试图用新的痛感来对抗。但这一次,那痛感显得如此微弱而遥远。眼皮沉重得如同焊上了铅块,每一次试图撑开都耗尽了他仅存的力气。视野开始模糊、发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熄。
周明远的警告如同最后的丧钟在脑中轰鸣:“不惜一切代价避免入睡!…下一次…可能把那里的某些‘东西’…彻底地带回来…”
彻底地带回来…什么东西?那腐败藤蔓的毒液?那悲鸣女妖的尖啸?还是…那深海中缓慢游弋的、巨大的、无法名状的阴影?!
极致的恐惧让他爆发出最后一丝力量!他踉跄着冲向浴室,再次将头伸到冰冷的水流下!刺骨的寒意瞬间激得他浑身一颤,但仅仅维持了不到三秒的清醒,睡意的巨浪便以更凶猛的力量反扑回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失去控制,双腿发软,意识像断线的风筝般飘远…
他挣扎着抬起头,水珠模糊了视线。朦胧中,他看向浴室墙上的镜子。
镜面被溅上的水珠分割成无数扭曲的碎片。而在那无数碎片中央,倒映出的…不再是林默自己那张疲惫惊恐的脸!
那是一个…模糊的、被包裹在老式厚重潜水服里的身影!面罩的玻璃浑浊不清,看不清面容,但一股强烈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和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深海暗流,瞬间穿透镜面,狠狠攫住了林默的心脏!
镜中的潜水员身影,一只带着厚重手套的手,正缓慢地、颤抖地抬起,指向镜面…指向镜子外的林默!同时,一个低沉、含混、仿佛隔着厚重水层和金属舱壁传来的、充满无尽恐惧的呓语,直接在林默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响起:
…门…开了…它…进来了…快…逃…
“嗬——!!!”
林默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冰冷恐惧瞬间冻结了他全身的血液!这不是幻觉!这感觉…如此真实!如此贴近!仿佛那来自深海噩梦中、充满海水锈蚀和绝望气息的魂核,就在这浴室的镜面之后!在对他发出警告!
“门开了”?什么门?深海沉船里那扇被关闭的舱门?!“它”进来了?!那个巨大的阴影?!逃?往哪里逃?!
就在这极致的惊骇中,林默最后一丝强行维持的清醒意志,如同绷紧到极限的琴弦——
“铮!”
彻底崩断了!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感官和意识。他的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像一截被砍倒的朽木,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后脑勺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浴室瓷砖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剧痛只是一闪而逝,随即被无边无际的、冰冷而沉重的黑暗彻底吞没。
意识沉沦的最后一瞬,他仿佛听到了水流的声音…不是水龙头的水…而是冰冷、沉重、带着咸腥铁锈味的…“海水”…正从某个被打开的缝隙里…汩汩涌入…
现实中的身体,在冰冷潮湿的浴室地板上彻底失去了动静。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着生命尚未完全离去。而他那双紧闭的眼睛的眼皮之下,眼珠却在疯狂地、不自然地转动着,仿佛正在一片无光的深海中绝望地下沉。
他终究…没能逃过睡眠的深渊。
而这一次,当他再次被“噩梦随机锚定”强制拖入他人的地狱时,等待他的,会是那扇已经打开的、锈蚀的深海舱门?还是…别的、更靠近他现实崩解边缘的…恐怖心渊?周明远最恐惧的“彻底带回来”的东西,是否已经…踏过了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