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正弘下令后
“是!” 一个冰冷、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从阴影里响起。不是张队长,而是另一个穿着同样黑色作战服、面容隐藏在头盔阴影下的士兵。
张队长面无表情地将几乎失去意识的王公玄往前一推。两名如同铁块般沉默的士兵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王公玄的胳膊。其中一人动作粗暴地掏出一个散发着霉味和尘土的粗糙麻袋,猛地套在了王公玄的头上!
视野瞬间被剥夺,只剩下令人窒息的黑暗和麻袋粗糙纤维摩擦皮肤的刺痛。浓重的尘土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海腥味钻入鼻腔。王公玄虚弱地挣扎了一下,换来的是架着他胳膊的铁钳般的手更加用力地收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断腿的剧痛让他瞬间瘫软。
他像一袋没有生命的货物,被拖拽着离开那冰冷明亮、充满毁灭气息的沙盘室。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然后是金属门开启的沉重摩擦声,接着是向下行走的台阶颠簸。每一次台阶的震动都通过士兵的手臂传递到他断裂的腿骨上,剧痛如同电流般冲击着他残存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咸腥、潮湿的空气骤然变得浓郁而真实。他听到了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还有……引擎低沉的轰鸣。
他被拖拽着踏上了一个摇晃的平面。脚下是坚硬的金属甲板,带着冰冷的海水湿气。海风透过麻袋的缝隙,带来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盐腥味。
“呜——”
引擎的轰鸣陡然加大,随之而来的是船体明显的晃动和离岸感。螺旋桨搅动海水的哗哗声清晰地从下方传来,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他被粗暴地按坐在一个冰冷的金属长凳上,双手被反铐在背后。两名士兵如同雕塑般一左一右紧挨着他坐下,沉默如山。
航行开始了。
麻袋的布料并非完全密不透光。在剧烈的颠簸和士兵身体的挤压下,王公玄的额头偶尔会蹭到麻袋的缝隙。透过那极其狭窄、扭曲的视野,他捕捉到一些破碎的光影:
刺目的、惨白色的探照灯光柱,短暂地扫过麻袋缝隙,照亮粗糙纤维的纹理,随即又陷入更深的黑暗。
翻滚的、深墨色的海水,在光柱扫过时,能看到翻涌的白色泡沫。
偶尔,是纯粹、压抑、无边无际的黑暗苍穹,点缀着几颗模糊、冰冷的星辰。
螺旋桨搅动海水的巨大噪音持续轰鸣,淹没了所有其他声音,也像钝器般不断敲打着他昏沉的大脑。冰冷的海水飞沫时不时穿过麻袋缝隙,打在脸上,带来刺痛的寒意。每一次船体的剧烈颠簸,都让他被铐住的手腕磨破皮肉,断腿在船板的震动下发出无声的哀鸣。他感觉自己正在被这艘船拖向地狱的深渊。
不知航行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永恒。引擎的轰鸣声终于开始减弱,螺旋桨搅水的哗哗声也逐渐平息。船体的晃动变得平缓,最终停了下来。只剩下海浪轻轻拍打船身的“哗啦”声。
他被粗暴地拉起来。咸腥冰冷的海风更加猛烈地吹拂着套着麻袋的头颅。他被架着走下船,脚下不再是金属甲板,而是某种粗糙、坚硬、带着沙砾感的表面——码头?他踉跄地走着,断腿拖在地上,每一次摩擦都带来钻心的痛楚。
脚下的触感在变化。
粗糙的沙砾和碎石硌着脚底(他一只脚还穿着破烂的运动鞋,另一只可能已经丢失)。
走了几步,沙砾感消失了,变成了更加坚硬、平整、冰冷的东西——水泥。
再走,依旧是坚硬的水泥地面,但更加光滑、冰冷,带着一种人工建造的、与世隔绝的死寂感。
脚步声在空旷、封闭的空间里回荡,带着回音。空气变得更加阴冷、潮湿,弥漫着浓重的海腥味、铁锈味,还有一种……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息。这是监狱特有的味道。
他被架着转了几个弯。耳边传来沉重的金属门开启的“哐当”声,然后是铁栅栏滑动时刺耳的“嘎吱”声。
“进去!”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命令道。
架着他的力量猛地一松,同时背后被用力一推!
王公玄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地!套在头上的麻袋在撞击下歪斜了一些,露出他一只肿胀、布满血丝的眼睛。
视线模糊而扭曲。
他看到的是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近在咫尺。上面有几道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污渍,不知是油漆还是……血迹。视线艰难地上移,是粗大、锈迹斑斑的铁栅栏,栏杆的间隙外,是另一面同样冰冷的水泥墙,墙上高处有一个小小的、装着铁栅栏的透气窗,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蓝色的夜空。
他正趴在一个狭小、低矮的牢房中央。地面是坚硬的水泥,墙壁是冰冷的水泥,天花板是压抑的水泥。唯一的“家具”,是角落里一张用水泥砌成的、光秃秃的矮台——那就是床。空气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海腥和霉味。
“咣当!” 身后的铁栅栏门被猛地关上,然后是沉重的锁链缠绕和铁锁落下的“咔嚓”声。
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死寂的走廊深处。
王公玄瘫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麻袋半遮着他的脸。断腿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彻底淹没,失血的眩晕和彻骨的寒意让他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透过麻袋的破洞和铁窗,他看到外面那片墨蓝色的、属于海岛的、无边无际的夜空。
没有城市的灯火,没有警笛的喧嚣,只有海浪永无止境的低语,如同这座冰冷监狱的呼吸。
他像一件被丢弃的垃圾,被扔进了这个名为“遗忘”的角落。
严正弘赢了。旧城区的挽歌似乎已经唱完。而他的故事,或者“故事”,在这座孤悬海外的水泥牢笼里,才刚刚开始……或者,已经结束。意识沉入黑暗前,他唯一能感觉到的,是冰冷水泥地面透过麻袋传来的、深入骨髓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