秤杆尾梢在黎明翻身,
拨响街巷的刻度。
霜还在后视镜打盹,
车身已经洇开,
一块未切开的月光。
菜筐里渗出晨露,
从芹菜脉络游走,
在铁皮箱结成细碎的珠链。
她数着寒暑的起伏,
整个村庄的深冬,
渐渐在掌心,
蒸腾出带暖意的光带。
当货斗将霜风磨成细粉,
米糕蜷缩的甜意,
便开始在铁皮箱壁萌芽。
此时山路在脚底醒来:
半碗麦粥晃亮老瓷碗,
几颗麻糖于围兜暗处,
顶开半截春日的嫩叶。
吆喝割开雾障时,
村落显出青铜的纹理。
那些递来豆粒的手掌,
每道褶皱都深埋着,
未曾言明的种子。
货箱日渐扁瘦,
像被季候含化的硬糖。
后视镜里消失的货堆,
渐渐游进灶膛——
有羹勺叩打粗瓷的叮当,
比晚钟更懂得,
如何熬煮荒芜的暗。
她卸下空筐的片刻,
看见自己俯身如未拆封的包裹。
车辙正顺着掌纹延展,
往泥土深层盘绕,
盘成根系绵长的地图。
屋檐溢散的焦香里,
几颗雪粒向地心渗透。
此刻车灯如冻僵的麦穗,
驮着整座村庄的微光,
向盘山路深处缓慢洇开。
而泥土深处已有新绿在集结,
带着胎记般暖亮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