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的烛火猛地一跳,将墙壁上谢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映照得一片森然。
那件静置于长案之上的黑色叛绣魂袍,袖口处无风自动,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在其中搅动。
沙哑而古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令人骨髓冻结的怨毒与一丝诡异的满足:“老夫人,你做得很好……很快,我就会回来,而昭明,将得到真正的永生。”
谢老夫人浑身一颤,苍老的脸上满是狂热的虔诚,她对着那件黑袍深深叩首,浑浊的双眼流下两行热泪:“恭迎‘绣祖’归位!只要能救昭明,我愿付出一切代价!”
黑袍静默了下去,就像从未开口说过话一样。
祠堂内,只剩下老妇人狂热而压抑的喘息声,与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交织成一曲绝望的序章。
与此同时,博物馆地下三层,那条通往“特殊隔离区”的通道内,空气中还残留着黑光与手机屏幕碎裂时迸发出的焦糊味。
陆怀瑾瘫倒在地,双目圆睁,瞳孔涣散,七窍中不断渗出细如发丝的黑色物质,正是反噬其主、疯狂钻出的摄魂蚕丝。
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身体剧烈抽搐,已然神志不清。
“我们得马上走!”谢昭明当机立断,一把拉住林小满的手腕,另一只手扶住惊魂未定的楚瑶。
他的眼神再无半分平日里的温文尔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过血与火的锋利。
他没有去看陆怀瑾一眼,仿佛那只是路边一块碍事的石头。
他很清楚,织梦阁的反应速度远超常人想象,此地已是龙潭虎穴,多待一秒,便是万劫不复。
“陆怀瑾怎么办?”楚瑶脸色煞白,声音发颤地问。
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何曾见过如此诡异惊悚的场面。
“他?”谢昭明冷哼一声,目光扫过那些被楚瑶的视频吓得魂不附体、瘫软在地的保安,“他活不了多久,但织梦阁绝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地死。他们会回收他,像回收一件报废的工具一样,榨干他身上最后一点价值。”
这番冷酷的话让楚瑶心头一凛,却也瞬间明白了他们所面对的是何等冷血无情的敌人。
林小满的目光却落在被她用“双面绣结界”封印的轮回井上。
那道由千年蚕丝织就的结界,薄如蝉翼,却坚不可摧,将井口的一切异象都隔绝开来。
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井底的“叛绣魂”分身并未被消灭,只是被困住了。
“小满,走了!”谢昭明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拉回。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枚刻着“归心纹”记忆的金梭紧紧握在谢昭明手中,重重点头:“走!”
三人不再犹豫,迅速沿着原路返回。
谢昭明对这里的地形显然比林小满更熟悉,他没有走常规的电梯,而是领着她们拐进了一条布满灰尘的维修通道。
“这是我小时候跟父亲来博物馆玩,无意中发现的备用逃生路线,直通一楼的消防出口。”他一边飞快地在前面带路,一边低声解释,“织梦阁的人再神通广大,也未必知道这条被废弃了二十多年的路。”
通道内漆黑一片,只有谢昭明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光照亮着脚下的方寸之地。
楚瑶紧紧跟在林小免身后,恐惧让她几乎不敢呼吸。
林小满却异常冷静,她的五感在激活了“逆命回魂”第二阶后变得无比敏锐。
她能清晰地听到远处地面上传来的、越来越多且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以及隐约的警报声。
敌人已经反应过来了。
“快!”谢昭明也察觉到了不对,加快了脚步。
终于,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出现在通道尽头。
谢昭明猛地一脚踹开,刺眼的阳光和新鲜的空气瞬间涌入,三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外面是博物馆后院一处偏僻的绿化带,杂草丛生,恰好形成了一个完美的视觉死角。
几乎在他们冲出地面的同一时间,博物馆的主楼内,刺耳的警报声大作,一道道厚重的防爆门轰然落下,将整个场馆封锁得如同一座钢铁堡垒。
“他们封锁了博物馆!”楚瑶回头望着那栋瞬间变得狰狞的建筑,心有余悸。
谢昭明掏出手机,快速拨通了一个号码,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说道:“启动‘壁虎’计划,清理一切我们留下的痕迹,把那个人带到‘静海疗养院’,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另外,送一辆不起眼的车到我现在的位置,立刻!”
挂断电话,他看向林小满,眼中带着一丝歉意和前所未有的凝重:“小满,织梦阁的势力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博物馆,我们暂时回不去了。”
林小满摇了摇头,她的视线越过谢昭明的肩膀,望向远处市中心大厦的巨型电子屏。
那里,正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
“最新消息,市博物馆发生重大失窃案,一件国宝级藏品‘九凤朝阳袍’遗蜕被盗,警方已锁定犯罪嫌疑人,前文物修复师林知夏。此人精通特殊伪装技巧,极度危险,请广大市民……”
屏幕上,赫然出现了“林知夏”的证件照,清晰、冰冷,像一张通缉令,昭告着全城。
楚瑶惊得捂住了嘴:“他们……他们怎么敢!”
“他们当然敢。”林小满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们不是在通缉我,而是在‘召唤’我。他们要用‘林知夏’这个身份,把我钉死在他们的棋盘上。”
谢昭明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立刻意识到,这不仅仅是栽赃陷害,更是一招恶毒的阳谋。
只要林小满还顶着“林知夏”的身份,她就无法在阳光下行走,无法求助于任何官方力量,只能像一只过街老鼠般东躲西藏,最终被织梦阁布下的天罗地网捕获。
“不止如此,”他补充道,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我刚刚收到消息,我奶奶……谢氏集团董事長,以个人名义向警方提供了‘证据’,指认你利用职务之便,长期监守自盗。同时,一位自称‘织梦阁’代表的女人,已经以‘安全顾问’的身份,全面接管了博物馆的安保工作。”
奶奶!
这两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谢昭明心上。
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母亲,那个他一直以为只是偏执顽固的老人,早已成了敌人最锋利的一把刀。
三人沉默地坐上那辆前来接应的普通家用车,迅速驶离了这是非之地。
车子一路向郊外疾驰,最终停在了一处依山傍海的私人庄园前。
这里是谢家众多产业中一处最不为人知的所在,也是谢昭明为他们准备的临时避风港。
庄园内,安保严密,与外界完全隔绝。
楚瑶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瘫坐在柔软的沙发上。
谢昭明则立刻打开了数个加密通讯频道,开始动用他所能调动的一切资源,试图瓦解织梦阁发动的这场舆论围剿。
林小满独自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无垠的、被夜色染成墨蓝的大海。
海风拂过,带着咸腥的湿气。
她的脑海中,轮回井底的景象与谢昭明关于“深海之墟”的推测,以及那枚冰冷的“血舵令”,渐渐交织成一幅完整的地图。
轮回井是陆地上的“锚”,那么大海深处,就是“叛绣魂”真正的巢穴。
织梦阁,谢老夫人,叛绣魂……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片深不可测的黑暗。
而她,林小满,此刻却被“林知夏”这个虚假的名字死死捆住,动弹不得。
敌人正在利用这个身份,将她所有的路全部堵死。
他们想让她成为一个孤立无援的逃犯,一个被世人唾弃的窃贼。
可他们错了。
她不是林知夏。
她是历经九世轮回,手持金梭银针,敢与天命对赌的绣娘,林小满!
一个名字,既可以是枷锁,也可以是武器。
当枷锁成为累赘时,唯一的选择,就是亲手将它斩断!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而坚定地看着正在为她焦头烂额的谢昭明和楚瑶。
“昭明,别白费力气了。”
谢昭明抬起头,看到她眼中那抹熟悉的、决绝的光芒,心头一紧:“小满,你……”
“舆论是堵不住的,因为源头在他们手里。”林小满缓缓走到他面前,“他们想要一个叫‘林知夏’的窃贼,那我就把这个‘林知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她的话语中,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凛然。
“你想做什么?”谢昭明站起身,预感到她要做一件极其冒险的事。
林小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挑战意味的弧度。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自己的脸颊,仿佛在触摸一张不属于自己的面具。
“一个幽灵是无法被审判的。他们给了我一个身份,现在,我要亲手去把它还回去。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精心编织的囚笼,困不住我。”
她的目光,穿透了墙壁,仿佛直接落在了那座已经成为敌人大本营的博物馆之上。
“我不会再躲了。我要回到原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亲手为‘林知夏’这个人,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