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苏姑娘要摆摊位售卖瓷器,萧景翊不由自主关注起街边的摊位。他边走边瞧,边问自己:难道今日真的要离开?
想到苏姑娘说不愿见他的话,也只好离开,可就这样离开,他不放心,该如何是好?
正当为难之际,经过一个十分普通的摊位旁,摆放的均是些有瑕疵的瓷器。像这类瓷器一般不会吸引萧景翊的目光,但他却破天荒地停下脚步,细细打量起来。
摊主是位年轻的后生,见有人光顾,站起来说:“公子看上哪一款,我给您便宜些。”
萧景翊指着一款如意形的粉盒:“这三个字不错,我要了。”
只见这款如意形粉盒虽釉色青绿,可局部釉层薄厚不均,盒盖边缘处釉色泛黄,与主体的青绿色形成明显的色差。
独特之处在于盖子的表面以耀州窑特有的刻花工艺雕刻上“等着我”三个字,这三个字正是萧景翊想要向苏姑娘传达的心意。
摊主喜出望外,连忙包好粉盒递给买主:“公子好眼光,这粉盒虽有小小瑕疵,却因刻字别具一格。您拿好了,十五个铜板。”
萧景翊并未接粉盒,掏出一两银子:“我给你一两银子,麻烦你将粉盒送到苏家窑场亲自交给苏姑娘,就说是一位姓萧的公子送的,再告诉她萧公子今日启程回汴京,粉盒上的三个字是临行前给她的嘱托,望她定要牢记,明年萧公子一定会来耀州,一旦来此,便不会轻易离开。”
摊主眉开眼笑,一个次品竟能一下子换来一两银子,真是意外之财。他连忙接过银子,点头应允:“公子放心,苏家窑场我认得,苏姑娘我也见过,前几日还在陶韵巷跟王老头斗瓷,后来才听说她是苏家姑娘。我这就让人帮我看会儿摊位,即刻将您的事办妥。”
苏姑娘竟然还在这巷子里与人斗瓷?萧景翊不由露出欣赏的笑容,不用亲眼看见,他便能想象到苏姑娘鉴赏瓷器时说出的话多有魅力。只要她出场,恐怕别人难以取胜。
摊主给旁边的人打完招呼,准备去送粉盒,却见买主站在摊位前傻乐,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于是试探地问:“公子难道又瞧上哪款瓷器?”
这一问,萧景翊回过神来:“没有没有,还请尽快送去。”
“这就去,这就去。”摊主匆匆离去。
已是晌午,萧景翊觉出腹中饥饿,想到昨日与苏姑娘一起吃咸汤面的情景,普通的面食此刻对他来讲已不再普通。今日离去,一年之后才能见到苏姑娘,不如走之前再品尝一碗咸汤面。
他怀中抱着锦盒走向陶韵巷口的过程中,瞧见挂着“苏家瓷器”招牌的摊位,回想起苏姑娘在窑场的坯房内说过的话,忍不住自语道:“售卖瓷器又如何?你什么样我都不嫌弃。”
再瞧一眼摊位,仿佛苏姑娘正站在那里一般,萧景翊轻声说道:“等着我,我一定会来找你,我不在的这一年你可不能随便跟了别人。”
萧景翊也不知自己哪里来得自信,总觉得苏姑娘收到粉盒,看到那三个字,定会等着他。
到达陶韵巷口时,影驰已背着包袱在那里等着,见公子前来,迅速迎上去,接过他手中的锦盒。
“公子应该饿了,不如在华原县用过饭再上路。”
“自然饿了,去那条街上吃碗咸汤面再走。”
“啊!昨日刚吃过,怎么又吃?”
“好吃的街边摊吃一次根本不够?”
“好吧,我只好奉陪公子。”影驰跟在公子身后,小声嘟囔,“公子在汴京从不吃街边摊,来到耀州变化如此大?还是苏姑娘厉害。”
两人来到之前的摊位,要了两碗咸汤面。
萧景翊边吃边回想在苏家窑场他没忍住从身后抱住苏姑娘的情景,触碰到她沾满泥浆的玉手时,他的心瞬间悸动,那一刻更加确定他对苏姑娘的情意已深。
用完咸汤面,萧景翊带着影驰跨上各自的马,出了县城,沿着官道向汴京而去。
……
苏家窑场的众人在灶棚下用过午饭,各自去忙碌。新烧好的素坯已上完釉,根据现下时节的气温判断,晾到明日便可进行二次烧制。
苏沐瑶继续待在坯房拉坯,今日的坯房内除了顺子,还多了黄若晴。
黄若晴轻车熟路般坐在一个拉坯车旁开始忙活,她拉坯的手法并不比顺子逊色。
苏沐瑶赞道:“若晴姐姐拉坯的手艺不赖,不如同我在窑场忙活,摊位的事我再雇人?”
黄若晴边拉坯边说:“我知你是不愿我到街上抛头露面才如此说,可我再明白不过,你重开窑场甚是不易,再雇人不得多浪费银子?我呢是自己人,不要你工钱,先帮着看摊位,等赚了银子,摊位能继续维持下去,我再来窑场帮忙。”
苏沐瑶心中感激,却也不再多说,只是默默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顺子瞧着黄姑娘拉坯的动作,心中赞叹不已,这位黄姑娘竟然比他厉害,能边说话边拉坯,心神一点儿不受影响,为何自己还达不到这种境界?
坯房外传来张伯的声音:“大姑娘!窑场外有人找你!”
苏沐瑶停下手中的活计,将手洗干净后走了出去。
窑场的大门外,张伯指着来人说:“呶,就是他找大姑娘。”
苏沐瑶仔细瞧去,并不认识,疑惑地问:“你是谁?为何找我?”
摊主上前笑着说:“苏姑娘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在陶韵巷你跟王老头斗瓷,我站在人群中,目睹了姑娘的风采。”
苏沐瑶猜测此人多半在陶韵巷设摊,往后同在一条街,还需客气些:“那日围观的人多,我没记住几人,还请见谅。”
“无妨,我来找姑娘是受人所托,将此物交给姑娘。”摊主将一个木盒递给苏沐瑶。
苏沐瑶更觉纳闷,还是接在手中,打开一瞧,原来是一款有瑕疵的粉盒,上面刻有“等着我”三个字。
苏沐瑶抬头问道:“这玩意儿是谁让你送给我的?”
摊主解释道:“是位姓萧的公子送的,他让我转告姑娘,他今日启程回汴京,上面的三个字是临行前的嘱托,让姑娘定要牢记在心,明年他一定会来耀州,以后不会轻易离开。我的话已转达,也该回去忙活。”
苏沐瑶捧着锦盒,痴痴地看着粉盒上的三个字,她竟然有些许感动。可理智告诉她绝不能将萧景翊的话当回事,他们的差距太大,既有空间上的差距,更有家世的悬殊。
正当她痴痴地盯着三个字时,张伯有意凑上前,瞧了一眼,即刻明白萧公子的心思。故意说:“送粉盒的萧公子该不会是上午来窑场的萧公子?”
苏沐瑶并未回答,将盖子盖好。
张伯像是自问自答:“若是来窑场的萧公子,便是姑娘的福气。我看人向来很准,这位萧公子人不错,值得托付终身。”
苏沐瑶将木盒塞进张伯的怀里:“你既然觉得他人不错,送你了。”
张伯担心掉在地上,顺手接住:“姑娘家用的东西,我一个大男人要来做什么?”
“拿回去给婶子用。”
苏沐瑶说着走进窑场,自从向顾公子表达心意失败,又经历家中变故,她变得更有自知之明。
她跟萧景翊根本不可能,既不可能,又何必开始一段她难以预料的感情?希望他这一走,永远不要再来耀州。
向坯房走的过程中,苏沐瑶猛然间发现她今日并未想起顾公子,现下想起,心中竟然没有那么痛。
她在心中说道:“萧景翊,感谢你为我来了一趟耀州,这份感情使我内心的伤痛得到疗愈。原谅我无法接受你,我会在耀州祝福你,祝你明年春闱顺利进入三甲,然后迎娶瑞宁郡主,与她婚后的生活和和美美。”
张伯手捧木盒自语道:“傻子她娘从不涂脂抹粉,哪里用得上?既是萧公子的一片心意,我还是给姑娘送回耳房。”
耳房内夫人正在里面休息,张伯不好进入,只把项嬷嬷唤出来,告诉她木盒里的粉盒是萧公子送给姑娘的,让她拿进去放好。
听到是萧公子送的,项嬷嬷甚是欢喜,进入耳房后,打开亮在夫人面前。
“夫人瞧,是萧公子送给姑娘的,上面的三个字足以说明一切。”
林婉茹瞧过后,先是喜悦,接着又是失落:“若苏家没出事,沐瑶还在青云馆待着,再借助林家的门第,或许可以成就这段姻缘。只可惜好事来得不是时候,还是将那盒子放一边。”
项嬷嬷将盒子盖了,替姑娘在桌上放好,回到夫人身边继续说:“虽来得不是时候,可也证明我们家姑娘招人喜欢。萧家是何等门第?娶个公主或是郡主都不在话下,萧公子能瞧上我们家姑娘,足以证明在萧公子眼中姑娘比那公主或郡主还要好。”
林婉茹笑起来:“呵呵……,也是这个理,人家能瞧得上沐瑶,可我作为沐瑶的娘不能没有自知之明,沐瑶虽好却深受家世拖累,我已对京城的公子哥不抱任何希望,倒是耀州的青年才俊不能随意错过。”
项嬷嬷明白夫人的意思:“夫人放心,昨日媒婆告诉我,拉媒牵线之事不能急,需瞅准时机。她说今日时机便成,裴家老爷因纳了一房小妾,心情极好,而且也托人找到她为裴公子寻摸一门好亲事,恐怕这会儿金媒婆已在裴家向裴老爷提及我家姑娘。”
林婉茹笑盈盈地直点头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