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的围场漫着晨霜，整片松林都浸在冷冽的寒气里。林晚裹紧了驼色斗篷，指尖触到绒边时，还能感觉到昨夜烤火留下的余温。她站在观礼台的角落，望着场中扬起的烟尘，睫毛上沾着的细霜被风一吹，簌簌落进领口。
“小姐快看，三皇子殿下追上那只白狐了！”身旁的丫鬟春桃忽然拽住她的衣袖，声音里满是雀跃。
林晚抬眼望去，只见一道玄色骑影如离弦之箭，在枯黄的草场上疾驰。萧澈的披风被风掀起，猎装束紧的腰线在马上勾勒出利落的弧度，他手中长弓半拉，箭尖稳稳锁定前方奔逃的白狐。日光穿过稀疏的枝桠，在他银质的箭簇上折射出冷光，只听“咻”的一声，羽箭穿透晨雾，精准地钉在白狐前爪旁的冻土上。
白狐受惊倒地，萧澈已翻身下马，长靴踩过带霜的草地，俯身拾起那团雪白的皮毛。他转身时恰好望向观礼台，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影，直直落在林晚身上。隔着数十丈的距离，林晚竟看清他唇角扬起的弧度，像春日融雪时初绽的梅。
“好！”观礼台中央传来皇帝的赞叹，龙椅上的明黄色身影微微前倾，“澈儿这箭法，越发精进了。”
萧澈单膝跪地，将白狐呈上前：“谢父皇谬赞。此狐毛色罕见，臣弟想赠予……”他顿了顿，目光再次飘向林晚，声音清晰地传遍猎场，“赠予将军府的林小姐。”
观礼台霎时静了静。林晚只觉无数道目光落在背上，烫得她几乎要攥碎手里的暖炉。身侧传来几声低低的嗤笑，是四皇子赵珩身边的侍从——方才四皇子追了那白狐半座山，最后却让萧澈截了胡，此刻他正捻着玉扳指，眼神冷得像猎场的冰湖。
“哦？林小姐也懂狩猎？”二皇子赵珏摇着折扇，明知故问。他身后的郡主们窃窃私语，鬓边的珠翠随着笑声叮当作响，“听闻林小姐平日里只爱读书，怕是连狐皮都认不全呢。”
林晚的指尖掐进掌心，正想低头避开，却见萧澈已站起身，玄色披风扫过地面的霜花。“林小姐虽不擅骑射，却知万物有灵。”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昨日见她喂受伤的野鹿，便知她心善。这白狐虽死，能入她眼，也算得其所。”
皇帝挑了挑眉，目光在萧澈与林晚之间转了圈，忽然笑道：“既如此，便依你。林将军，你养了个好女儿。”
林啸忙起身谢恩，眼角的余光瞥见妻子苏氏悄悄松了口气，手心里已攥出细汗。
围猎继续，萧澈又猎了只斑斓猛虎，将虎皮献给太后，却再没看旁人一眼。林晚坐在角落里，望着场中那道玄色身影，只觉心跳如擂鼓。春桃捧着那只白狐，小声道：“小姐你看，这狐狸眼睛上还有圈银毛呢，跟画里的仙兽似的。”
正说着，忽然有马蹄声停在观礼台下。萧澈不知何时勒住了马，手里提着支刚折的野菊，花瓣上还沾着露水。他仰头望过来，晨光落在他眼底，漾开细碎的金芒：“方才失了分寸，没扰到林小姐吧？”
林晚慌忙摇头，指尖绞着斗篷的系带，连声道：“不、不碍事，多谢殿下。”
“这花给你。”他将野菊递上来，春桃忙接了，“猎场风大，早些回帐中歇着。”说完不等她回应，便策马转身，玄色披风在风中划出漂亮的弧线，转眼就汇入猎场的烟尘里。
林晚捧着那支野菊，花瓣的清香混着猎场的草木气，漫进鼻腔。她低头时，正撞见四皇子赵珩的目光，那眼神像淬了冰，让她脊背一凉。不远处，二皇子赵珏正与几位勋贵子弟低语，嘴角的笑带着说不出的意味。
“小姐，咱们回营帐吧？”春桃察觉到气氛不对，轻声提议。
林晚点点头，起身时裙摆扫过石阶上的霜，留下淡淡的痕迹。刚走下观礼台，就见苏氏迎了上来，将一件更厚的披风裹在她身上，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别多想。”苏氏声音压得极低，指腹轻轻按了按她的手背，“你萧澈哥哥心里有数。”
风穿过松林，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林晚回头望了眼猎场中央，萧澈正挽弓瞄准天际的雁群，玄色披风在猎猎秋风中舒展，像只即将展翅的鹰。她忽然明白，他今日这般张扬，不是鲁莽，而是在告诉所有人——她林晚，是他护着的人。
帐外的野菊在风中轻轻摇曳，露水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林晚摸着花瓣上的凉意，忽然笑了，眼底的羞怯里，悄悄藏进了几分暖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