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暗线
书名:双阙同辉 作者:晓锐 本章字数:2915字 发布时间:2025-08-13

暮色像浸透了墨的棉絮,一点点漫过将军府的飞檐。林晚坐在窗前,指尖捻着枚刚剥好的莲子,目光却落在窗外那棵老槐树上。树影被月光拉得颀长,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碎影,像极了她此刻心头盘桓的那些隐秘念头。

 

青禾端着药碗进来时,见她对着莲子出神,轻声道:“小姐,这安神汤快凉了。”

 

林晚回过神,接过白瓷碗。药汁泛着微苦的热气,她却没立刻喝,只漫不经心地用银勺搅着:“今日厨房做的莲子羹,你端去给西跨院的老张头吧。”

 

青禾应了声,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停。自家小姐这几日总有些心不在焉,白日里瞧着如常,可到了夜里,窗纸上的影子总要到三更才歇。她虽疑惑,却也知道哪些话不该问,只悄悄退了出去。

 

房门“吱呀”一声合上,林晚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她将药碗搁在案上,起身走到书架前,指尖在第三排那册《春秋》上轻轻一叩。暗格应声弹开,里面静静躺着枚青铜虎符,巴掌大小,虎首狰狞,边缘却因常年摩挲而泛着温润的光。

 

这是北朔密信里附带的信物。信上说,凡见此符者,皆需听她调遣——那些散落在大靖各处的北朔旧部,便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三日前从宫中回来,淑妃那声“将来总是要用到的”还萦绕在耳畔。玉镯的温润贴着腕骨,却烫得她夜不能寐。她不能再等了,北朔的信使说不定何时便会再来,而萧澈眼中的期待那样真切,她若再迟疑,只会将所有人都拖入更深的泥沼。

 

更漏滴答,已过亥时。林晚换上身玄色短打,用青布将长发束起,借着夜色翻出后墙。将军府的护院换岗有固定时辰,巡逻路线是她从小玩到大摸熟了的,避开耳目不过是举手之劳。

 

街角的灯笼忽明忽灭,映着墙根下蜷缩的乞丐。林晚放缓脚步,从袖中摸出半块干粮递过去。那乞丐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接过干粮时,指腹在她掌心飞快地敲了三下。

 

三长两短,是北朔暗卫的联络暗号。林晚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转身拐进旁边的巷子。

 

巷子深处有间破败的茶寮,木门上挂着块“歇业”的木牌。林晚推门进去时,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借着月光能看见墙角堆着半人高的杂物。她走到最里面那面墙前,按了按砖块边缘的凹槽——这是北朔密信中标注的第一个联络点。

 

“咔嗒”一声轻响,墙面竟缓缓移开,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道。

 

走下三级潮湿的石阶,眼前忽然亮起来。烛火跳动的石室里,站着个身着灰布长衫的中年男子,见她进来,立刻单膝跪地:“属下陈默,参见公主。”

 

林晚看着他额角的疤痕——那是北朔皇室护卫特有的标记,小时候她在宫宴上见过。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下,陌生的归属感与更深的惶恐交织在一起,让她喉头发紧:“起来吧。”

 

陈默起身时,从怀中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厚厚一叠纸:“这是属下这些年收集的大靖官员名册,标红者是与北朔有旧怨的,标蓝者是可拉拢的。”他顿了顿,又道,“公主密信中说要组建信息网,属下已联络了七处潜伏点,只等公主号令。”

 

林晚接过名册,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页,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力透纸背。这些人在大靖的土地上隐姓埋名,像种子一样潜伏着,只待有朝一日破土而出。而她,就是那个发号施令的人。

 

“信息网要分三层。”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沉稳,“第一层负责打探市井流言,茶馆酒肆、青楼勾栏都是眼线;第二层盯紧六部衙门,尤其是兵部和户部的动向;第三层……”她抬眼看向陈默,目光锐利如刀,“盯着宫里,尤其是东宫和……澈王殿下。”

 

说出最后几个字时,她的指尖微微颤抖。萧澈,那个陪她爬树掏鸟窝、在她生病时守在床边的人,如今却要成为她监视的对象。

 

陈默似乎察觉到她的迟疑,低声道:“公主若有难处,第三层可以暂缓——”

 

“不必。”林晚打断他,将名册卷起来攥在手里,纸页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越难的事,越要做。从明日起,每日子时,将消息送到将军府后巷的槐树洞里。”

 

她转身要走时,陈默忽然道:“公主,属下有一事不明。”

 

“说。”

 

“将军府对公主有养育之恩,澈王殿下……”陈默顿了顿,斟酌着词句,“属下听说,殿下待公主极好。”

 

林晚的脚步顿在石阶上。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她沉默了片刻,声音轻得像叹息:“正是因为好,才更要查得清楚。”

 

她不能让北朔的人伤害萧澈,更不能让萧澈将来因为她而陷入万劫不复。她要掌握所有信息,像走钢丝的人手里握着平衡杆,哪怕前路万丈深渊,也要在中间走出一条可行的路来。

 

离开茶寮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林晚翻墙回府时,撞见早起洒扫的老仆,忙低下头装作晨练归来的样子。老仆笑着问她:“小姐起这么早?”

 

“嗯,睡不着,出去走走。”她含糊地应着,快步回房。

 

推开门,就见青禾端着水盆进来,见她一身露水,惊道:“小姐去哪了?衣裳都湿了!”

 

林晚没答话,只走到铜镜前。镜中的少女面色苍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寒星。她伸手抚上镜中人的脸颊,忽然想起昨日淑妃替她簪花时,笑着说“这孩子,眼里有光”。

 

可这光里,藏着多少不能说的秘密啊。

 

“青禾,”她忽然开口,“去把我那套青灰色的骑装找出来,明日我想随父亲去校场。”

 

青禾愣了愣:“小姐不是不喜那些打打杀杀的吗?”

 

“以前不喜,不代表现在不喜。”林晚转过身,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父亲说,女孩子也要懂些防身的本事。”

 

她不仅要懂防身的本事,还要懂排兵布阵,懂人心诡谲,懂如何在两个国家、两段人生之间,为自己,也为萧澈,搏出一条生路。

 

接下来的几日,林晚过得像个旋转的陀螺。白日里,她是将军府温顺的小姐,跟着母亲学女红,陪萧澈去书斋挑新出的话本,偶尔还会被淑妃召进宫中,听她讲些宫闱趣事。淑妃待她愈发亲近,竟要教她看皇家的账目,说“将来澈儿的王府,总要有个会当家的主母”。

 

每当这时,林晚都觉得心口像被针扎着疼。她笑着应承,指尖却在袖中记下淑妃提到的每笔用度——这些看似琐碎的数字,或许就是北朔想要的情报。

 

到了夜里,她便换上夜行衣,穿梭在京城的暗巷里。陈默联络的潜伏者陆续来见她,有绸缎庄的掌柜,有酒楼的账房,甚至还有宫中浣衣局的嬷嬷。她将这些人编成十二组,每组只与她单线联系,用不同的暗号传递消息。

 

槐树洞里的纸条越来越多,有时是兵部调兵的动向,有时是某位大臣的私密往来,偶尔还会有关于萧澈的消息——“澈王今日在书房看兵书至深夜”“澈王与太傅争论北疆布防”。

 

林晚每次看到有关萧澈的字条,都要反复看上好几遍,仿佛能从寥寥数语里,窥见他灯下蹙眉的模样。她将这些纸条单独收在一个锦盒里,藏在妆奁最底层,像是在珍藏什么宝贝,又像是在掩埋什么罪证。

 

这日深夜,陈默送来密报,说西市最近多了些生面孔,操北朔口音。林晚看着字条上的字迹,忽然想起小时候宫廷谋乱那日,她躲在假山后,听着那些陌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原来有些事,无论过了多少年,都还是会让人胆战心惊。

 

她提笔在纸上写了个“查”字,蘸了朱砂,重重落下。红色的墨迹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像一滴凝固的血。

 

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是在为她无声的挣扎伴奏。林晚知道,她布下的这张网,早已将自己也网在了中央。而网的那一端,连着她血脉相连的故国,另一端,牵着她用了十几年光阴爱上的人和地方。

 

她不知道这张网最终会指向何方,只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那个在将军府里无忧无虑、只知读书赏花的林晚,早在接到北朔密信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如今活着的,是北朔的公主,是行走在刀刃上的暗棋,是在爱与忠诚之间,苦苦挣扎的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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