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厢房内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夹杂着杀猪般的惨叫。
几个摇着折扇的公子哥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来就往厢房冲去。
撞开厢房木门的瞬间，入目便是一片狼藉——屋内的桌椅板凳横七竖八，檀木屏风斜斜倒在地砖上，裂成两半的屏面绘着的“鸳鸯戏水”被踩得模糊，碎木屑混着鎏金箔片撒了满地。
雕花拔步床的帷幔歪斜着挂在床柱上，半幅锦被拖落在地，露出里面揉成一团的云锦丝带。
“大哥！出什么事了？！”
床幔后的逸尘眉梢微挑，指尖轻轻掐住达苑仲脸颊晃了晃，捏着嗓子娇嗔：“哎呀公子，怎么这么猴急～奴家都招架不了了～”
他故意将云锦丝带扯开半截，发间金钗歪歪斜斜，在烛火下映出暧昧的影子。
“您说什么？”
逸尘忽高忽低地应和着，还伸手拍了拍榻面，发出闷响，“他们扫您的兴了？”
他柔若无骨的掀开床幔一角，眼尾的胭脂晕染得愈发妖冶，“这位公子！我家恩客刚说了，让你们滚出去，莫要扰了雅兴！”
几个公子哥面面相觑，看着榻上凌乱的锦被和达苑仲歪斜的冠冕，顿时红了脸。
为首的胖公子慌忙作揖：“对不住！对不住！是我等莽撞了！”众人连滚带爬退出门外，还贴心地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待脚步声远去，逸尘嫌弃地掸了掸裙摆，利落地翻身下床。昏迷的达苑仲刚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就被他眼疾手快补上一拳，再次瘫软如泥。
“聒噪。”
逸尘踢开脚边的碎屏风，指尖捏着达苑仲的翡翠香囊晃了晃，里面的合欢散药粉簌簌落在青砖上。
“怪不得，原来是嗑药了啊？”
他挑眉，翻开达苑仲的眼皮，只见其人瞳孔涣散，两颊不正常地泛红，喉间还逸出几不可闻的呻吟。
想起方才对方扑过来时的蛮力，哪是寻常色鬼的力气？分明是药效发作后的失控。
“小子挺会玩啊！”逸尘冷笑道。
“冥渊你这孙子给老子等着！等事情结束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逸尘骂了一句，忽闻窗外传来枝叶晃动声。
转头望去，只见小桃红扒着窗沿，半个身子吊在树上，“逸尘公子！您、您没事吧？方才听见巨响……”
“没事。”逸尘转身整理裙摆，冲小桃红扯出个笑脸，“这位公子喝多了酒，不小心撞翻了屏风。”
小桃红眨了眨眼，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碎木屑、歪斜的帷幔，以及榻上昏迷不醒的达苑仲。
“噗嗤”笑了出声，指尖掩住红唇：“公子莫不是在骗我？这阵仗——”
她故意拖长尾音，“比活春宫还热闹呢！”
逸尘耳尖骤红，却听小桃红忽然压低声音，往屋里探了探脑袋：“不过您放心，妈妈早说了，今日贵客们的‘雅事’一概不管。”
“那就替我谢谢妈妈了。”
逸尘转身整理云肩，指尖却悄悄将碎屏风扔到达苑仲手边，“等这位公子醒后，记得让他赔楼里的损失——檀木屏风、桌椅板凳，鎏金烛台，一样都不能少。”
小桃红眨了眨眼，捂嘴笑出眼泪：“公子你真坏～明明把人打晕了，还惦记着讹钱！”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逸尘叹了口气，弯腰捡起地上的云锦丝系回腰间，“跟着那两个混蛋混久了，想不学会算计都难。”
“两个混蛋？”
小桃红挑眉，“说的是和您一起的那两位公子？”
逸尘“嗯”了一声。朝着木门走去。
“公子要出去？”小桃红眼尖地瞥见他往门口挪的脚步，开口叫住他，“现在可不能走正门。”
“为何？”
小桃红往窗外指了指，压低声音：“您这位恩客的朋友还在前堂喝酒呢，要是看见您完好无损地走出去……怕是要怀疑您没好好‘招待’他们大哥呢～”
“那你说怎么办？”
小桃红捂嘴轻笑，“从窗户出去呀，旁边就是绿芜姐姐的房间。推开后窗跳上进去，保准没人看见～公子且随我来。”
逸尘瞥了眼雕花窗棂外的窄巷，权衡半息后撩起裙摆搭在臂弯，足尖轻点窗台青砖，借力翻出窗外。
小桃红早已立在隔壁窗沿，指尖轻轻叩击着绿芜房间的窗纸：“公子当心脚下，这青石板年久失修，踩空了可要摔疼了～”
“劳烦姑娘操心了。”
小桃红伸手推开窗扇，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逸尘皱眉掩鼻，却在瞥见窗台积灰上的爪印时，瞳孔骤缩——“绿芜姐姐走后，没人敢来收拾屋子。”
少女掏出手帕垫在窗沿，抬眸冲逸尘微微笑着，示意扶着他借力。
逸尘微微颔首，侧身让出位置。
小桃红睫毛轻颤，唇角笑意却未减，一手扶着逸尘一手扶着窗沿俯身跨过。
裙摆扫过帕面，带起细微的尘雾。
待小桃红越过窗户后，逸尘这才上前，踏过窗台，一眼望见梳妆台上敞着的胭脂盒，胭脂膏早已干涸成黑红色。
他皱眉凑近梳妆台，鼻尖刚触到胭脂盒，便被那股混着霉斑的甜腥呛得后退半步。
“这胭脂和公子抹的是一样的呢。”小桃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醉春红’取自三月初开的醉芙蓉，要混着晨露捣上九九八十一天……楼里寻常姑娘连碰都碰不得。”
她伸手沾了点膏体，指尖在自己眼尾轻轻一划，雪白的脸颊上顿时晕开一抹妖冶的红。
“可惜绿芜姐姐没福气，没用完就……”
逸尘思考片刻，猛地转身，“小桃红姑娘，出事的那些姑娘们……是不是都涂过这种胭脂？”
小桃红指尖的胭脂盒“啪嗒”坠地，在青砖上砸出星点黑红。
“我、我不知道……”她后退半步，“只是看妈妈总把它锁在柜子里，说只有头牌能碰……”
她忽然蹲下身，双手抱住膝盖蜷缩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翠屏姐姐失踪前，也偷偷用了一点……她说想讨好那个总爱冲她笑的公子，可第二天就连人带琵琶都不见了……”
窗外的槐叶突然沙沙作响，小桃红猛地抬头，看见自己映在窗纸上的影子正在诡异地扭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