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被朋友推上车时，什么也没说，这是对朋友的信任。车子发动时，心里有几分莫名的伤感，因为一个人出远门总要有人送行，这是一种习惯，而今夜例外，没人来为我们送行。
汽车沿着江边街道，慢慢地朝前行驶，车内没人说话，气氛有些严肃。我想说点什么，一时想不起来该说些什么，只能在沉默中听汽车发动机的声响。我当时觉得有些无聊，眼睛便转向车窗外，车窗外已是一片黑暗，只是这种黑因街道的灯光，变得有些不真实。昏黄的路灯下，我看见那些行走的人影很是模糊，像一群布袋木偶在机械地运动着。我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想起一个问题，现在坐在车里，我是要到哪里去？干什么？我想问问朋友，可看见他认真开车的样子，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默默地坐在车里，看着街道夜晚的灯火。
汽车在夜晚的街道转了几个弯后，停在一个加油站前。我四处看了看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便问身边朋友，他说了一个地名。我觉得这名字有些熟，但好像没有来过，无形又有一些伤感。一个人对自己居住的城市都不熟悉，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坐在车里想看看夜晚的空气，是如何的飘动，可什么也没看见，到闻见了加油站特有的油香味。
汽车再次行驶时，是沿着江边行驶的，也就是说我们会离开这座城市。但我什么也没说，也没问。记得有人说难得糊涂，我要的就是这种糊涂的感觉。汽车驶上江边轮渡，我闻到江水的潮湿气息，便有几分兴奋。我说：我晚上还没坐过渡轮呢。朋友笑了笑说：那你好好体会一下，这可跟坐大轮的感觉不一样。我说：有什么不一样？朋友说：这里是平静的，大轮上是喧闹的。我听了后观察了一下四周。渡轮上没有灯光，没有人说话，只有单调的马达声与江水流动的声音，确实有着一种平静。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心里也平静了许多，原来不想说话是因为心里有事。什么事呢？我现在也没弄明白，如果说对自己目的地不清楚，那是我想这样做的，因为我相信朋友不会没有道理的将我推上车。
汽车过了江，朋友将车子开到九十码跑起来，车里放着一盘张惠妹的歌，只是我没仔细听，到是将心思放在车窗外，因为这时的我发觉已许久没走近乡村了。车窗外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可我还是望着窗外，通过夜晚的气息与风，好像看见了乡村的景色。朋友说：外面漆黑的能看什么？我说：我知道左边是一片田野，右边是一座山，附近应该还有一条河流。朋友有些奇怪地看着我，说：这条路我常跑，你怎么知道的。我有几分得意，我说：我是闻出来的。他俩看着我说，文人就是不一样。我笑了。你们忘了我也是在乡下长大的。我这样说。
张惠妹的歌还在唱着，我还在看着窗外。他俩在轰隆隆的发动机声中聊了起来，聊的是他们的初恋，我听见的是断断续续的话语，那一段初恋，给我的感觉就变得不真实起来，好像他们说的故事从没有发生过。我有些迷惑，觉得现在坐在车上也不真实起来，虽然发动机声，还有车头刺眼的灯光，就在我的身边，可我还是有些恍惚，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是一种梦。我恍惚了一会，便觉得要睡觉，只是心里有几分不甘心，这些年很少有夜晚坐车的经历，我不想就这样放弃。于是将注意力又放到车窗外，在一片发动机声里，我听见夜晚的路边有虫鸣的声响。我对朋友们说，他们却说没有听见，于是又嘲笑我这个不是文人的文人。可我却听得真切，夏夜的虫鸣叫起来很是热闹，我连什么样的虫子鸣叫都听了出来，便不时向他们汇报，他们停止了说话，似乎也在听路边的虫鸣。
在我听虫鸣的时候，听朋友说：有人在招手。开车的朋友说：那是只鸡。我朝前望去，见一个女人打扮得很妖艳，站在路边，那刺眼的车灯，在她身上一闪而过，将她留在身后的黑暗中。车子继续朝前行驶着，我下意识地朝后望去，看见的只是一片黑暗，刚才那个女人的形象变得很不清晰，好像没有存在过。这使我又恍惚起来，觉得这趟夜行也变得虚假起来，我们的目的地就在真实与虚假中来回奔跑。
大概行驶了半个小时，朋友掏出烟散了一下，于是我们点燃香烟。烟在手指间明明灭灭，一种烟雾缭绕在车厢里。我坐在车里感到一种宁静与诗意，闻着那种烟草味，觉得这辆汽车奔行的方向是现实的梦境。车灯闪闪灭灭，使道路有些模糊不清，远方的一、二点灯光就更是遥远，我一下子失去了听觉，连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也听不见，只看见眼前的车灯，在黑漆漆的夜里没有理由的狂奔着。我觉得自己坐在一艘航船上，行进在茫茫的海上，奔向我梦幻的世界。
在我恍恍惚惚的时候，车子停了下来，朋友说：贵池到了。这是我今晚第一次听到目的地的地名，可并没有激动。我被所看见的迷惑了，远远的有一片灯光，灯光里却什么也看不清，因为四周依旧是黑暗，灯光闪烁的地方就如夜空中的一颗星星。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那不是一座真实的城市，而是梦中的一座海市蜃楼，转眼之间它就会消失，我们车子还会继续前进。
朋友停下车，自己跳下车子，钻进黑暗之中，没一会又跑了回来，自言自语地说：我要轻松地进入这座城市。说完发动汽车，又一次朝前行驶。当汽车再次停下来，我朋友说：到了。我打开门，从车里跳下来，脚踩在结实的土地上，才真正地相信今晚的夜行已经结束，这是我们这次夜行的目的地。
我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觉得自己很是疲劳，下意识地问朋友。现在几点了？他说：才八点多。而我却感到这夜快结束了，马上要进入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