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槌落下第三记重音,沉闷得砸在人心上。
“原告林砚,诉周氏集团证券欺诈一案,”法官的声音平板无波,眼神扫过全场,唯独避开了原告席,“证据不足,驳回诉讼。”
旁听席前排,周琛嘴角噙着一丝笑,指间那枚铂金戒指转得轻快。戒指内圈曾刻着林砚名字的缩写,如今只剩一道模糊的凹痕。
林砚站了起来。黑色律师袍随着动作垂落,像收拢的鸦翼。他没看法官,目光锁在周琛脸上,声音不高,却凿进法庭的寂静里:
“依据《证券法》第八十五条,被告周氏集团作为控股股东,对未披露的关联交易负有举证倒置责任。” 他从文件袋里抽出一份盖着鲜红印章的回函,展开,纸页发出脆响。“这是监察委对涉案银行流水的立案调查通知书。贵院拒绝调取的证据,自有公义之道。”
**特写**:周琛捏着钢笔的手指猛地收紧,昂贵的笔身“咔”一声裂开,浓稠的黑墨瞬间洇透他昂贵的西装袖口,像一块丑陋的污血漫过指环。
庭警上前示意退庭。林砚弯腰,脊背绷成一张蓄力的弓,将散落的案卷一一拾起。动作标准,带着律师刻入骨子的庭审礼仪。只有离得最近的书记员,才看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下了涌到唇齿间的腥甜。
“感谢法庭,”他直起身,目光掠过周琛,声音像淬过冰的刀锋,“教会我程序正义的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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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消毒水味浓得刺鼻。惨白的灯光打在CT片灯箱上,母亲左肾的位置,一团狰狞的阴影如盘踞的毒藤。
“恶性肾素瘤,”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职业化的沉重,“靶向药BLU-667是目前最有效的治疗方案。但…”他顿了顿,指尖在桌面上敲了一下,“周氏集团几乎垄断了进口配额,黑市价格…是天文数字。”
他递过来一本印刷简朴的册子。“可以考虑参加这个三期临床试验。对照组,免费用药。”
林砚的目光扫过册页下方一行不起眼的小字:**试验组死亡率38%**。
病房里,只有监护仪单调的滴滴声。林砚坐在床边,拿起床头柜上一个苹果。银色的小刀在他指间翻飞,果皮被均匀地削下,连成长长的一圈,垂落进垃圾桶。
“我们选对照组。”他开口,声音平静。
母亲猛地抬手,打翻了果盘。苹果滚落一地。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枯瘦的手抓住林砚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里。“别碰…别碰周家!你爸当年…就是这副样子!倔!不听劝!”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喘,她身体弓起,撞到床头柜。
哐当一声,一个磨损严重的旧皮夹掉在地上。里面滑出一张泛黄的证件照——父亲穿着检察官制服,眉宇间是林砚熟悉的刚毅。照片后面,还夹着一张更小的、边缘磨损的拍立得照片:一辆老式冷链车的车尾,车牌**沪AK7421**,上面的红漆已经斑驳起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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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所顶楼,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冰冷的霓虹星河。林砚没开主灯,只有电脑屏幕的幽蓝光线映亮他半边脸,眼底的血丝清晰可见。
政务公开平台的搜索框里,他敲入那串数字:沪AK7421。
页面跳动:
**车辆所属单位:宏远修车厂(已注销)**
**最后维修记录:2018年11月3日,客户:周氏医药集团有限公司(冷链运输车辆)**
**关联社会新闻:检察官林正同志于2018年11月5日因公殉职(车祸)**
两天。
林砚的目光死死钉在“2018.11.3”和“2018.11.5”上。窗外的流光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的线条。他拿起皮夹,拇指用力地、反复地摩挲着父亲证件上那个冰冷的钢印凸痕,指腹能感受到那细微的、代表国家权威的纹路。
“两天…”他低语,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像一粒尘埃落地,“爸,够做很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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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病房里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母亲似乎睡着了,呼吸微弱。林砚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疲惫像潮水拍打着他。
“别…碰周家…” 嘶哑破碎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砚猛地睁开眼。母亲不知何时醒了,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枯枝般的手死死攥着他的手腕,指甲深深陷进他的皮肉里,刺破了皮肤,一点殷红渗了出来。
“你爸…走的时候…抓着我的手…说…别报仇…”她每一个字都像从肺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风箱般的嘶嘶声,“…别…像他…别…”
“嘀——嘀——嘀——!!!”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病房的宁静!心电监护仪上那原本规律起伏的绿色波浪,瞬间拉成了一条冷酷、笔直的红线!
“医生!护士!”林砚的吼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同时炸响!病房门被猛地撞开,刺目的顶灯亮起,白大褂的身影涌入,瞬间将病床围住。
一片混乱的白影晃动中,林砚被推搡到角落。他下意识地侧过头,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影,落回床头柜上。
那张车牌照片静静地躺在那里。窗外清冷的月光,恰好斜斜地投射在照片一角,斑驳的“7421”几个数字,在黑暗中反射出一点幽微、湿冷的光泽,如同凝固的血珠。
光影交错间,那几点反光的位置,竟诡异地连缀起来,像某种…断续的、无声的呼救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