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水,沈清辞盘坐在直播设备前。桌上青铜古镜映着屏幕幽幽的冷光,旁边摊着几张刚画好的朱砂符箓,空气中浮动着檀香与淡淡的陈旧纸张气息。
经过与“天地银行”的恶斗后,她沉寂了数日,一是养伤调息,二是修复那面险些崩碎的本命法器。
那青铜镜表面上裂纹虽在紫微之血的温养下淡去,但内里耗损的灵光非朝夕可复。
正在此时,沈清辞接到《国风奇迹》节目组电话。
手机听筒里传来制片主任激动得发颤的声音:“沈老师!救场如救火啊!原定复原长工县木塔的团队临时撂挑子,您能不能接下这个活儿?72小时极限挑战,全程直播,酬劳好说!”
沈清辞略作思考,抬头看着院墙上的牵牛花正顺着竹架攀援,藤蔓卷须像极了木塔飞檐上的螭吻。
“唐代木塔?佛光寺那座?”她挑眉,
“对对对!”主任的声音快挤出电流声,“我们查过资料,您祖父当年复原过塔身模型,节目组特意备了3D扫描仪和工业级打印机,就等您这位非遗传人来镇场了!”
沈清辞摩挲着掌心残留的蜡屑,忽然想起祖父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念的口诀:“一尺一寸量天地,一榫一卯定乾坤……”她勾了勾唇角:“地址发我,半小时到。”
演播厅被改造成巨型工坊时,沈清辞正坐在后台补妆。
镜子里映出她身后搭建起的透明幕墙,里面堆满樟木、楠木的板材,墙角立着三台闪着冷光的3D打印机,传统与现代的碰撞像场蓄势待发的惊雷。
不一会儿,沈清辞穿着工装服走进来,袖口别着把黄铜折尺,步伐轻快得像踩着某种韵律。
“各机位准备!”导演举着对讲机高喊,“3、2、1,直播开始!”
沈清辞站在白幕前的样子,让弹幕瞬间炸开了锅。
「这就是传说中能让木头说话的沈老师?」
「工装裤配老布鞋?这混搭我先磕了!」
「等等,她手里拿的不是竹简吗?这年头还有人用这玩意儿记笔记?」
沈清辞展开泛黄的竹简,上面是祖父手书的《鲁班经》残卷。
她指尖点过“立柱需避三煞,横梁当承七星”的字样,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
“唐代木塔不用一钉一铆,靠的是三百六十种榫卯咬合。今天我们用现代技术扫描构件,但每道工序都得按古法来——”
她忽然转身,折尺“啪”地展开,精准敲在一根樟木柱上,“比如这根立柱,必须朝正东偏三度,才能承接晨露之气。”
一位观众在台下轻笑出声,对着身边人低语:“装神弄鬼,真当自己是鲁班转世?”
话虽如此,却忍不住盯着屏幕上实时生成的3D模型,那些交错的斗拱在激光线下流转,竟真像有生命般在生长。
第一个二十四小时,沈清辞几乎没合眼。她时而趴在扫描仪前校准数据,看着屏幕上的卯眼以0.01毫米的精度成型。
时而蹲在木料堆里挑选板材,用手指丈量木纹走向,嘴里念念有词:“‘木性喜燥,遇水则戾’,这根楠木刚过秦岭,得用艾草熏三遍去潮气。”
直播间的观众从最初的看热闹,渐渐变成了虔诚的“云监工”。
「凌晨三点了,沈老师还在调打印机参数!」
「注意看她手腕上的红绳,是不是在计数?已经转了两百多圈了!」
「刚才那个‘燕尾榫’的打印过程,我录下来当壁纸了!机械臂动起来比刺绣还精致!」
第二天傍晚,沈清辞正在拼装第三层塔身时,忽然按住太阳穴踉跄了一下。
熟悉的眩晕感袭来,眼前的木料开始模糊,又是“缺钱命”的副作用。她最近为了修复老宅欠了笔巨款,这诅咒就像附骨之疽,总在体力透支时发作。
“沈老师没事吧?”场务慌忙递水,却被她摆手推开。她深吸口气,摸出兜里的鲁班锁狠狠攥住,锁芯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恍惚间,她仿佛听见祖父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木为阳,器为阴,阴阳相济则气场生……”
她猛地抬头,看向3D打印机吐出的新构件。那些冰冷的机械臂正在复刻传统榫卯,金属与木头的摩擦声里,似乎真有股气流在悄然凝聚。
沈清辞咬着牙直起身,折尺在暮色里划出银亮的弧线:“继续!”
角落里一位黑袍老者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屏幕上是刚收到的消息:“阴山符已备好,藏于塔顶宝瓶即可。”
她望着沈清辞专注的侧脸,那道倔强的下颌线在灯光下像把锋利的刻刀,忽然觉得这场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用现代科技复原的神迹,终将被最古老的邪术玷污,想想都令人兴奋。
最后十二小时,塔身渐渐显露出惊心动魄的美。
飞檐翘角如振翅欲飞的仙鹤,斗拱层叠似流云翻涌,3D打印的构件与手工打磨的梁柱严丝合缝,连最挑剔的古建筑专家都在弹幕里连发三个惊叹号。
「斗拱承重原理动画出来了!原来唐代工匠早就掌握了力学黄金比例!」
「沈老师念口诀的样子好飒!‘上承天光,下接地气,中合人息’,这才是真正的文化自信!」
「快看打印进度条!最后一个构件是塔顶的鎏金宝瓶!」
当沈清辞抱着宝瓶登上脚手架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晨雾透过透明幕墙漫进来,在她身后的塔身上流转,仿佛给木塔镀上了层柔光。
她小心翼翼地将宝瓶安在塔刹顶端,指尖触到木料的瞬间,忽然感到一股暖流顺着手臂涌遍全身。眩晕感竟奇迹般消失了,掌心的鲁班锁烫得像块烙铁。
“成了!”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朝阳刺破云层的刹那,整座木塔忽然发出一声悠长的嗡鸣。
三百六十道榫卯接口同时亮起微光,在塔顶汇聚成道金色虚影,那是条腾跃的龙,鹿角鲤鳞,爪下踩着流云,虽只有短短三息便消散,却被无数镜头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