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寝殿内,巨大的鎏金烛台只燃着寥寥几支白烛,光线昏黄摇曳,在深紫色天鹅绒帷幔和冰冷光滑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投下幢幢鬼影。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甜香,是昂贵的龙涎香,却无法驱散那无孔不入的寒意。
雨宫瞳跪坐在冰冷的床榻边缘,身上只穿着一件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素白纱衣。
乌黑的长发如瀑般披散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纱衣的领口开得很低,露出纤细优美的锁骨和一片细腻得晃眼的肌肤,在昏黄的烛光下,如同初雪覆盖下的玉雕。
脚步声,沉稳、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由远及近,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雨宫瞳紧绷的心弦上。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红痕。
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寝殿门口,挡住了门外走廊透进来的微光。
陈礼换下了白日的常服,只着一身深墨色的丝质睡袍,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冷硬流畅的锁骨。
他站在那里,如同夜色本身凝聚而成的君王,烛光在他深邃的轮廓上跳跃,投下浓重的阴影,使得那双眼睛愈发幽深难测,里面翻涌着如同极地冰海下暗流般的、纯粹的欲望。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缓慢地、一寸寸地扫过她暴露在纱衣下的每一寸肌肤,扫过她因恐惧而微微起伏的胸口,扫过她低垂的、颤抖的睫毛。
那目光里没有温柔,没有怜惜,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评估猎物价值的专注,以及那几乎要破冰而出的、灼热的占有欲。
雨宫瞳感到一种灭顶的窒息。
她不敢抬头,不敢呼吸,只能死死地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双手。
身体深处残留的兽性在疯狂叫嚣着逃离,逃离这个散发着致命压迫感的雄性存在,但理智的枷锁却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她是他的“所有物”,从赐名的那一刻起,命运早已注定。
冰冷的空气仿佛凝滞了。烛火不安地跳动了一下。
陈礼终于动了。
他迈开长腿,无声地走到床榻边。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瞬间将跪坐着的雨宫瞳完全笼罩。
一股混合着冷冽松木和强大雄性气息的味道,霸道地侵入她的鼻腔,让她头晕目眩。
他俯下身。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极其有力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了她小巧的下颌,迫使她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雨宫瞳墨黑的瞳孔骤然收缩,清晰地映出陈礼那双在昏暗中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眼眸。
那里面翻涌的欲望和冰冷交织,形成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漩涡。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他的拇指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极其缓慢地摩挲过她光滑的下颌线条,力道不轻,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般的烙印感。
指尖的温度异常灼热,与她冰凉的肌肤形成刺痛的对比。
然后,那拇指缓缓上移,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抚上了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唇瓣。
柔软的唇肉被他的指腹挤压、揉弄,带着一种近乎亵玩的狎昵。
雨宫瞳的身体瞬间僵硬如石,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弱蚊蚋、如同幼兽濒死般的呜咽。
她本能地想要偏开头,逃离这令人心悸的触碰,下颌却被那只铁钳般的手牢牢禁锢,动弹不得。
屈辱和恐惧的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陈礼的目光在她含泪的眼眸上停留了一瞬,那幽蓝的火焰似乎跳跃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深沉。
他俯身,冰冷的薄唇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印上了她微启的、如同初绽花瓣般的唇。
那不是吻,更像是一种标记,一种吞噬。
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麻痹了她的感官。
属于他的、强大而陌生的气息蛮横地侵占了她的口腔和鼻腔,掠夺着她的呼吸。
他的手臂如同钢铁的囚笼,将她纤细的身体死死禁锢在怀中,那力道几乎要将她的骨头碾碎。
她像一只落入蛛网的蝴蝶,徒劳地挣扎着,纤细的双手抵在他坚硬的胸膛上,却如同蚍蜉撼树。
挣扎是徒劳的。
反抗只会引来更加强势的压制。
她清晰地感受到那具紧贴着她的、蕴含着可怕力量的身躯,感受到那不容置疑的、属于绝对掌控者的意志。
森林里弱肉强食的法则,以另一种更加赤裸、更加残酷的形式,在她身上上演。
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滚烫地砸在陈礼捏着她下颌的手背上。
他微微一顿,似乎察觉到了那滚烫的湿意。
然而,这短暂的停顿并未带来丝毫的怜悯。
禁锢着她的力道反而更重,那冰冷的唇舌带着更加迫切的掠夺意味,加深了这个带着血腥气的、象征着彻底占有的烙印。
纱衣在无声的挣扎和不容抗拒的力量下,如同脆弱的蝶翼,被轻易撕裂、剥落。
冰冷的空气骤然侵袭裸露的肌肤,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昏黄的烛光下,少女青涩而美好的胴体如同初雪后的玉兰,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君王幽深而灼热的视线之下。
陈礼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一寸寸地舔舐过那从未有人踏足过的领地。
那目光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欣赏着这具被他亲手捕获、如今终于可以肆意品鉴的“战利品”。
他看到了她锁骨下方,靠近心脏位置,那一片细密而奇异的、如同某种古老符文般的淡金色痕迹——那是她作为谪世灵狐,在这具人类皮囊下唯一残留的印记。
他的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如同带着电流,抚过那光滑细腻的肌肤,划过那微微起伏的柔软曲线,最终停留在那淡金色的印记之上,带着一种发现稀世珍宝般的占有欲,久久流连。
雨宫瞳紧紧闭着眼睛,身体在他的触碰下僵硬地颤抖着。
每一次触碰都像滚烫的烙铁,留下屈辱的印记。
她咬破了嘴唇,尝到了浓郁的铁锈味,却死死压抑着喉咙里的呜咽。
森林法则刻入骨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无谓的哀鸣只会加速毁灭。
当那沉重的、带着滚烫体温的身躯彻底覆压下来时,雨宫瞳感到自己仿佛被投入了燃烧的熔炉。
撕裂般的剧痛从身体最深处猛然炸开,瞬间席卷了每一根神经!
那痛楚如此尖锐,如此陌生,带着一种被彻底摧毁的绝望感,让她眼前骤然一片漆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飘摇欲坠。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疼痛却远不及身体深处的万分之一。
她像一片被狂风暴雨撕扯的叶子,在无边的痛苦和黑暗的海洋中沉浮。
意识模糊间,她似乎听到了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满足喟叹,如同野兽终于撕咬到猎物最鲜嫩的血肉。
昏黄的烛火在她逐渐涣散的瞳孔中跳跃、扭曲、最终熄灭。
意识沉入冰冷的黑暗深渊之前,最后一丝感觉,是男人滚烫的汗水滴落在她冰冷的皮肤上,以及那只依旧牢牢禁锢在她腰间、如同烙铁般滚烫而有力的手臂。
***
晨曦,惨白而冰冷,如同垂死之人的脸,透过厚重帷幔的缝隙,吝啬地洒在凌乱的床榻上。
雨宫瞳在浑身散架般的剧痛中苏醒。
每一寸骨骼、每一块肌肉都在疯狂叫嚣着抗议,身体深处那被反复碾压、撕裂的痛楚更是清晰得如同烙印。
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次细微的吞咽都带来刀割般的疼痛。
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墨黑的瞳孔里一片空茫,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麻木。
身下的床单冰冷滑腻,残留着陌生而浓烈的男性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她自己的、淡淡的血腥味。
这气味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昨夜那场如同酷刑般的记忆闸门。
屈辱、恐惧、撕裂的痛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让她窒息。
她猛地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同样冰冷、沾染着陌生气息的枕头里,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破碎的呜咽被死死堵在喉咙深处,变成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抽噎。
不知过了多久,寝殿沉重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玛尔塔带着两名低眉顺眼的侍女走了进来。
她们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木偶,动作轻巧而迅速,无声地收拾着昨夜狼藉的战场。
更换染血的床单,整理散落的衣物,点燃新的熏香试图掩盖那令人心悸的气味。
整个过程沉默得可怕,只有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玛尔塔走到床边,看着蜷缩在被子深处、依旧在微微颤抖的少女,那平静如湖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试图安慰或搀扶,只是将一套崭新的、同样质地上乘但样式相对保守的月白色丝质长裙放在床边矮几上,声音依旧沙哑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小姐,该起身了。今日起,您便是正式的宫妃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
“按宫规,稍后会有教引嬷嬷来……为您讲解侍奉陛下的规矩。”
“侍奉……规矩……”
雨宫瞳埋在枕头里的身体猛地一僵,那沙哑破碎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和抗拒。
玛尔塔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低低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轻得如同羽毛落地。
“……好自为之。”
说完,她不再停留,带着侍女悄然退了出去,留下雨宫瞳独自面对这冰冷的、象征着身份转变的晨曦和那即将到来的、更加赤裸的屈辱。
***
“瞳妃娘娘,这香露是玫瑰园清晨采摘的初露玫瑰所制,香气最是馥郁雅致,陛下最是喜欢……”
“娘娘,您的手势不对,给陛下奉茶时,指尖要这般微翘,如同兰花初绽……”
“走路时步伐要轻缓,裙裾摆动不可超过三寸,腰肢要软,眼神要柔……”
“侍寝之后,需用这特制的香膏……”
教引嬷嬷的声音如同魔咒,带着一种刻板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日复一日地在雨宫瞳空旷的寝殿里回响。
她像一个被精心打磨的物件,被强行灌输着取悦君王的技艺。
如何微笑,如何行走,如何说话,如何用眼神传递“恰到好处”的媚意,如何在床笫之间迎合……每一个细节都被拆解、被规范。
雨宫瞳木然地听着,木然地学着。
墨黑的眼眸深处,那片因为御膳房劳作、画册飞鸟、八音盒乐音而悄然萌发的、属于“人”的懵懂绿意,正在教引嬷嬷刻板的声音和那些冰冷的规矩中,一点点被磨灭,被冰封。
她感觉自己正在被一层层华丽的、散发着浓烈香气的油彩覆盖,变成一个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精致的玩偶。
陈礼的临幸,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毫无规律,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每一次他踏入寝殿,那强大的存在感和冰冷的欲望都让雨宫瞳如坠冰窟。
她被迫承受着他近乎暴虐的索取,身体在反复的撕裂与修复中变得麻木。
只有在御花园短暂的、无人打扰的独处时光里,她才能赤着脚,感受泥土的冰凉,嗅闻草木的气息,短暂地找回一丝属于“小瞳”的碎片。
然而,即使是这短暂的喘息,也成了奢望。
随着她“正式”成为宫妃,那无形的、充满恶意的目光,如同蛰伏在暗处的毒蛇,终于亮出了獠牙。
***
这一日的午后,阳光难得的和煦。
雨宫瞳独自坐在寝殿靠窗的软榻上,捧着一本新的画册,却心不在焉。
玛尔塔端着一个精致的玛瑙小碗走了进来,碗里盛着半碗晶莹剔透、散发着清甜香气的莲子羹。
“娘娘,这是小厨房刚熬好的,用冰镇过,最是消暑。”玛尔塔的声音依旧平静。
雨宫瞳的目光落在莲子羹上。
那清甜的香气勾起了她的食欲。
她放下画册,拿起碗边配套的、小巧玲珑的银勺。
就在她舀起一勺晶莹的羹汤,正要送入口中的刹那——
一丝极其极其微弱、几乎被莲子清甜完全掩盖的、带着一丝土腥气的苦涩味道,如同最细小的冰针,猛地刺入她异常敏锐的鼻腔!
那味道!她曾在森林里见过!
一种生长在潮湿腐叶下、有着艳丽斑点的毒蕈,腐烂时就会散发出这种独特的气味!
雨宫瞳的动作瞬间僵住!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
有人下毒!
她猛地抬头看向玛尔塔。老妇人依旧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脸上没有任何异常。
是她?还是……别人?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这不是森林里野兽的正面扑杀,这是藏在暗影里、淬了剧毒的阴冷匕首!
她该怎么办?
尖叫?
摔碗?
谁会信她?
一个连宫廷礼仪都学不好的“野兽”妃子?
电光火石间,森林里无数次躲避毒蛇、识别陷阱的本能接管了她的身体。
她强迫自己稳住微微颤抖的手腕,脸上努力维持着一片茫然无知的神情。
她没有将那勺羹汤送入口中,而是手腕极其自然、如同不小心般轻轻一抖!
“啪嗒!”
那勺晶莹的莲子羹连同银勺一起,掉落在她月白色的丝质裙摆上,瞬间洇开一片深色的、粘稠的污渍。
“啊!”
雨宫瞳低低惊呼一声,带着恰到好处的懊恼和一丝无措,看向玛尔塔,
“嬷嬷,我……我不小心……”
玛尔塔眉头微蹙,快步上前查看。
“娘娘当心些,这羹汤沾了衣裙便难洗了。”
她立刻招呼侍女进来收拾,同时将那碗莲子羹也端了下去,
“奴婢再去给您换一碗。”
看着玛尔塔端着那碗致命的羹汤离开,雨宫瞳才敢微微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指甲深深嵌入了皮肉。
她看着裙摆上那片污渍,如同看着一个无声的、狰狞的警告。
这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恶意如同附骨之疽。
她“意外”在光滑的石阶上踩到油渍险些摔断脖子;
她寝殿角落里“莫名”出现剧毒的银环蛇;
她梳妆用的香粉里被人掺入了能令人皮肤溃烂的毒物……
每一次,都靠着那远超常人的敏锐五感和刻入骨髓的求生本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堪堪避过。
每一次死里逃生,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开始整夜整夜地无法安睡,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让她惊跳起来。
墨黑的眼底深处,那被宫廷规矩强行压抑下去的、属于野兽的警觉和冰冷,如同冬眠后苏醒的毒蛇,悄然抬起了头。
她不再仅仅是被迫承受的玩偶。
森林法则的核心——弱肉强食——在宫廷的血腥磨盘中,被残酷地唤醒。
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比那些藏在暗处的毒蛇更冷,更狠,更懂得如何在这华丽的囚笼里狩猎!
***
冷宫。
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森和绝望气息。
它位于王宫最偏僻的西北角,高耸的宫墙隔绝了阳光,常年笼罩在一种潮湿、霉烂的阴影里。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腐朽的木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怨气凝结般的阴冷味道。
雨宫瞳裹着一件深灰色的不起眼斗篷,在玛尔塔忧虑而沉默的陪同下,穿过一条条荒草丛生、布满青苔的僻静小径。
脚下是碎裂的石板,缝隙里顽强地钻出枯黄的杂草。
偶尔能看到一两只瘦骨嶙峋的野猫,在断壁残垣间倏忽窜过,绿油油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着幽光。
她们停在一排低矮、破败的房舍前。
木门大多朽坏,有些甚至只剩下黑洞洞的门框。
其中一扇相对“完整”的木门虚掩着,里面传出断断续续、嘶哑难听的、不成调的歌声,如同夜枭的悲鸣。
“就是这里了,娘娘。”玛尔塔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里面是……废妃柳氏。
疯了有三五年了。
当年……也是极得宠的。”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已足够让人脊背发凉。
雨宫瞳深吸了一口气,那带着浓重霉味的冰冷空气刺得肺叶生疼。
她没有犹豫,轻轻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一股更加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霉味混合着排泄物的恶臭扑面而来。
昏暗的光线下,可以看到狭小的房间里几乎空无一物,只有角落里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勉强能称为被褥的破烂织物。
一个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女人蜷缩在那堆破烂里,身上裹着一件早已看不出原色的、肮脏不堪的袍子。
她花白的头发如同枯草般纠结在一起,遮住了大半张脸。
露出的那部分脸颊,布满污垢和深深的皱纹,嘴唇干裂起皮,正神经质地翕动着,发出那嘶哑不成调的歌声。
听到开门声,那女人猛地抬起头!
凌乱枯槁的发丝间,露出一双浑浊不堪、布满血丝的眼睛。
那眼睛里没有任何理智的光芒,只有一种疯狂的、如同被逼入绝境的野兽般的凶戾和混乱!
她死死地盯着门口出现的雨宫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威胁般的低吼。
“嗬……嗬……谁?谁又来……看我的笑话?滚!都给我滚!”她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尖利而疯狂。
雨宫瞳身后的玛尔塔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雨宫瞳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看着那双疯狂浑浊的眼睛,看着那枯槁的身体里散发出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绝望和戾气。
她没有害怕,反而在那疯狂背后,感受到了一种同类的气息——
一种被这华丽囚笼彻底摧毁、只剩下最原始求生本能的绝望气息。
如同森林里那些被族群抛弃、伤痕累累、却依旧龇着獠牙垂死挣扎的老兽。
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从宽大的斗篷下,拿出一个用干净帕子包裹着的、散发着新鲜麦香的白面包。
面包温热柔软,与这冰冷恶臭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将面包放在地上,往前轻轻推了推。
那疯癫的柳氏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面包,喉咙里发出更加响亮的、饥饿的咕噜声,混合着威胁的低吼。
她的身体紧绷着,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随时可能扑过来撕咬。
雨宫瞳依旧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墨黑的眼眸平静地回视着那双疯狂的眼睛。
没有怜悯,没有施舍,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如同看着一头受伤的野兽。
僵持了片刻。
那面包的香气,对于长期处于饥饿边缘的柳氏而言,是压倒性的诱惑。
她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如同饿狼般扑向那个面包!
枯瘦如柴的手抓起面包,疯狂地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噎得直翻白眼,却依旧死死地抓着,喉咙里发出满足又痛苦的呜咽。
雨宫瞳看着她疯狂进食的样子,缓缓地、极其小心地,再次从斗篷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粗糙的陶瓶。
瓶口用软木塞塞着。
她拔掉软木塞,一股浓烈刺鼻的、带着苦杏仁味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那是她从太医院偷来的、治疗严重肺痨的烈性药粉,少量可治病,过量便是剧毒。
她将陶瓶里的药粉,小心翼翼地倒出一点点,洒在柳氏狼吞虎咽剩下的、沾着泥土的面包屑上。深褐色的粉末混入面包屑,几乎看不出痕迹。
做完这一切,雨宫瞳后退一步,重新裹紧斗篷,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吃了它,能让你活。或者,继续在这里腐烂。”
柳氏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雨宫瞳,又看看地上那点混了药粉的面包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疯狂和一丝残存的求生本能在她眼中剧烈地搏斗着。
雨宫瞳不再看她,转身,示意玛尔塔离开。
就在她们即将踏出破败房门的刹那,身后传来一声如同野兽受伤般的嘶鸣!紧接着,是更加疯狂的、吞咽泥土和面包屑的声音。
雨宫瞳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她走出那散发着恶臭的囚笼,重新踏入外面那阴冷、却相对“干净”的空气里。
她微微仰起头,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眼时,那双墨黑的眼眸深处,最后一丝属于“小瞳”的懵懂和柔软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冰封的湖泊般的冷静,和一丝如同淬了寒冰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锐利锋芒。
弱肉强食。
这是刻在骨血里的法则。
在这座华丽的血肉磨盘里,仁慈即是自杀。
她需要爪牙,哪怕是最疯癫、最不堪的爪牙。
那个在绝望和疯狂中挣扎的柳氏,就是她为自己找到的第一把刀,一把能撕咬其他毒蛇的、淬了剧毒的刀。
***
接下来的日子,雨宫瞳的“寝宫”附近,开始流传起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流言。
据说,有宫女深夜路过冷宫附近,看到废弃的枯井旁飘荡着白影,听到女人凄厉的哭声,还闻到浓烈的、如同腐烂玫瑰般的血腥味。
据说,曾经试图在雨宫瞳石阶上抹油的侍女,第二天被人发现昏死在花园角落,手腕上留着深可见骨的、如同野兽撕咬般的牙印。
更诡异的是,那位负责教引雨宫瞳、总是板着一张脸的老嬷嬷,
一夜之间突然变得精神恍惚,逢人便说瞳妃娘娘的眼睛会变成金色,能摄人心魄,是妖物……
流言如同瘟疫般在后宫阴暗的角落里滋生、蔓延。
恐惧开始替代了最初的鄙夷和恶意。
那些投向雨宫瞳的目光,渐渐变得复杂,夹杂着惊疑、忌惮,甚至……
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她不再仅仅是那个“野兽妃子”,而是笼罩上了一层神秘而危险的光环。
雨宫瞳对此置若罔闻。
她依旧沉默,依旧在陈礼临幸时如同没有生气的玩偶。
只是,那墨黑的眼眸深处,偶尔会掠过一丝极其冰冷、如同野兽锁定猎物般的幽光。